虞傅盖臧列传（三）
傅燮（？～187年），字南容，北地郡灵州县（今宁夏吴忠市）人。他原来的字叫“幼起”，因为仰慕诗人南容三次吟诵《诗经》中的“白珪之玷”，就把字改为“南容”。傅燮身高八尺，生得非常威严。他年少时师从于太尉刘宽。后来，傅燮两次被举荐为孝廉，听说举荐他的太守去世，就马上辞去官职，为太守服丧。傅燮随后担任护军司马，和左中郎将皇甫嵩一起讨伐张角。
傅燮平时痛恨宦官专权，在出征时，他借机上书汉灵帝说：
“臣听说天下的祸患，不会由外事引起，都是来自于内部，所以虞舜升朝临玫，首先铲除四凶，然后起用十六相，这是为表明恶人不去，那么善人无法进入朝廷。现在张角起兵于赵、魏，黄巾军祸乱于六州，这些叛乱都是因祸发于萧墙之内，随后才蔓延到四海之内。臣这次领兵出征，奉辞伐罪，开始到达颍川时，战无不克。黄巾军虽然强盛，却不值得成为庙堂之忧。臣所忧虑担心的，是治理水患不治理源头，仅仅在下游用力，这只能是越治理水患越发汹涌。陛下仁德宽容，平时行事大多不太忍心，所以才导致阉竖弄权，忠臣不能进入朝廷。即使张角被枭首示众，黄巾军被镇压下去，臣的担心却反而更重。为什么这样说呢？邪恶和正直的人不应当在一起治理国家，就像坚冰和火炭不能同时处于一个器皿中一样。一旦正直之人取得功绩，那些奸邪之人就会进谗言陷害，他们善于巧辞饰说，用虚伪欺诈陛下，正直之人马上处于危亡境地。曾参是大孝子，有人告诉他母亲曾参杀人，经过多人反复说，他母亲也就相信了。市井中本没有老虎，但经过多人传言，人们也就相信了。如果陛下不能辨明真伪，忠臣就又会像白起那样在杜邮被杀戮。陛下应当思考虞舜驱逐四凶的措施，迅速把身边的奸佞进谗言之徒流放诛杀，那样就会善人思进，奸凶自息。臣听说忠臣侍奉君主，就像孝子侍奉父亲。儿子侍奉父亲，怎么不能把话全部讲透呢？假如臣因为进言遭受了斧钺杀戮，只要陛下略微采纳臣的建议，也是国家的福瑞。”
书信奏报后，宦者赵忠看到后十分愤怒怨恨。在击败张角后，傅燮因这军功多应当受封，赵忠进谗言诋毁，汉灵帝仍然很赏识傅燮的进言，所以不予治罪，同时也不加封，任命他为安定都尉，后因病被免职。
后来傅燮又被封为议郎。这时，西羌叛乱，边章和韩遂在陇右作乱，汉朝征发天下，徭役兵役和赋税没有休止。司徒崔烈认为应当放弃凉州。汉灵帝诏令公卿百官开会讨论，崔烈坚持先前的提议。傅燮厉声说道：“斩杀司徒，天下才安！”尚书郎杨赞奏报傅燮当廷羞辱大臣，汉灵帝质询傅燮。傅燮回答说：
“当年冒顿大逆，樊哙担任上将军，希望率领十万部众横行于匈奴中，言辞慷慨激烈，不失人臣的志节，只是他的计策不能被采纳罢了。季布仍然说道：‘樊哙应当被斩。’现在凉州处于天下要冲，是国家藩卫。高祖皇帝初兴时，派郦商率军平定陇右；世宗孝武皇帝开拓边境，设置河西四郡，议论者认为这是斩断了匈奴人的右臂。现在因为州牧施政有误，导致州郡叛逆，使海内为之骚动，陛下卧不安寝。崔烈身为宰相，不考虑为国家想办法消除灾祸的良策，却一心只想割弃一方万里疆土，臣确实感觉疑惑不解。假如让胡虏占据了这块地方，他们士劲甲坚，借机再酝酿大乱，这正是天下人的大虑，社稷的深忧啊！如果崔烈不知道这种情况，这是极大愚蠢；如果知道却故意这样去说，就是极大的不忠。”
汉灵帝同意傅燮的建议。于是朝廷看重傅燮的刚正不阿品格，每当公卿位置出现空缺时，他成为众望所归的接替人选。
不久，赵忠被封为车骑将军，汉灵帝诏令赵忠讨论评定击败黄巾军的功劳。执金吾甄举等人对赵忠说：“傅燮以前在东军时，立下军功却不被封侯，所以天下人非常失望。现在将军亲当重任，应当进纳贤良，清理冤屈，以顺应天下人之心。”
赵忠采纳了甄举的建议，派遣弟弟、城门校尉赵延前去问候傅燮。他对傅燮说：“南容你稍微顺着我哥哥常侍，就是封为万户侯也不值得惊奇。”
傅燮正颜厉色拒绝说：“一个人得志与不得志，这是命运；有功赏与不赏，这是时代造成的。傅燮我怎么会私下里去谋求赏赐呢！”
赵忠更加怀恨在心，但是忌惮其名声，所以也不敢加害。权贵们大多憎恨傅燮，所以他不能留在京师，出京担任汉阳太守。
当初时，北地太守范津知人善任，他举荐傅燮为孝廉。范津这时担任汉阳太守，他和傅燮交接完事务，合符后就离开了，乡里人以范津为荣。范津字文渊，南阳人。
傅燮善于抚恤百姓，叛羌威念其恩化，都纷纷前来归降依附。傅燮广开屯田，设置四十多座营寨。这时，刺史耿鄙委任治中程球做事，程球在其中谋取奸利，士人们非常怨恨。187年，耿鄙率领六郡军兵征讨金城贼寇王国、韩遂等人。
傅燮知道耿鄙失掉众人之心，出战必败，就劝谏说：
“使君统领军兵时间太短，士兵人们还没有经过严格训练。孔子说：‘不教人战，是谓弃之。’现在使君率领这些不熟悉攻战的军兵，越过大陇险阻，这件事情是百分之百的危险。贼寇听说汉朝大军将要来到，肯定会万众一心。边境贼寇大多英勇善战，他们的锋芒难以阻挡，而我们新近聚集的部众，他们上下还没有互相了解，万一内部发生兵变，就会悔之不及。不如休养军兵，加强训练，明确赏罚。贼寇发现我军行动迟缓，会认为我军怯战，群恶会争夺权势，肯定能离间他们。然后我们再率领训练有素的军兵，讨伐离心离德的贼寇，这样就可以坐而等待成功了。现在如果不谋划万全之福，肯定会面临必危之祸，臣私下里替使君感觉失策。”
耿鄙不听。他率领军兵到达狄道后，内部果然出现反叛者，先杀掉程球，随后杀害耿鄙，贼寇随后进军包围汉阳。汉阳城中兵少粮尽，傅燮仍然坚持固守。
这时，北地几千名胡骑跟随贼寇进攻汉阳城，他们平时都感念傅燮的恩德，一起在城外叩头，请求护送傅燮返回乡里。傅燮的儿子傅干这年才十三岁，他跟随傅燮住在官舍中。傅干知道父亲性情刚直高义，担心他不能屈志免死，就进屋劝谏傅燮说：“因为国家昏乱，这才让父亲大人不能容纳于朝。现在天下叛乱，我们的军兵不足以自守，乡里羌胡先前受到父亲恩德，想要让父亲弃郡返回，希望父亲答应他们。我们可以缓缓回到乡里，聚集义士，等到出现有道之君再行辅佐，以便能周济天下。”
傅干的话还没有说完，傅燮就慨然长叹。他叫着傅干的乳名说：“别成啊，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愿望就是国捐躯吗？《左传》中说：‘圣贤达节，次守节。’殷纣暴虐，伯夷不食周朝米粟而死，仲尼称赞其贤良。现在朝廷不比殷纣更坏，我的德行难道能超越伯夷吗？在世代混乱中不能养成浩然之志，食用国家俸禄又怎能躲避灾难呢？我还能逃到哪里呢，就战死在这里吧。你非常有才智，要勤奋勉励。主簿杨会忠贞不二，他就是当年抚养我赵氏孤儿的程婴啊！”
傅干听完哽咽着不能再说话，身边左右也全都流泪不止。王国派原酒泉太守黄衍来劝说傅燮：“战争的成败，已经非常清晰了。先起事的，上可建霸王之业，下可成伊尹、吕尚的功勋。天下并非汉室独有，府君有归属我们的意向吗？”
傅燮按剑喝斥道：“你本是国家剖符大臣，怎么反而替贼寇说话呢！”他说完率领身边左右进兵，临阵战死，朝廷追封谥号为壮节侯。
傅干非常有名，官至扶风太守。
黄其军
作于2023年3月2日（古历癸卯年二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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