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此时整个屋子已经灯火通明。整个园子被兵马包围,影影绰绰的火把跳跃在夜色中,竟将王府照得比白日还要晃眼。
缨绯此刻已被尹魏胜嘱咐的下人安排在了一个偏方里休养。而她责备尹魏胜带领着走进了正厅大堂。
雕花红木椅上,坐着衣着明黄的男子。他面颊白皙如玉,长发乌黑如木系数束在碧翠的玉冠之内。这就是南周的天子周煜——他此刻即使双目满含笑意,却依旧让人感觉到一股不能克制的寒意。周煜明黄的绸子袍衫外面披着一件墨黑的玄狐大氅,沉静的面容被衬得愈发冷若冰霜。
苏沫横扫了一眼,赫然发现邱胜海垂手立于周煜右侧下首。魁梧的身躯裹着一件玄色长袍,一件灿若金辉的短褂罩在外面。苏沫心头“咚——”地一颤——这是南周历来只赏赐给有功之臣的“免死皇褂”。莫不是,邱胜海已经投靠了周煜。所以,灵帝才可以安然无恙,并伺机反扑的吗?
“皇上,果沫儿姑姑带到。”尹魏胜轻轻一揖,立刻退到一边。
“奴婢参加皇上。”苏沫跪下身子,垂头磕地。
“沫儿,起来。”虽还是硬冷的声线,但周煜的口气里却听得出半分柔情。
“奴婢不敢。”周煜越是柔情,苏沫的心头就越是慌乱。她满心以为已经劝离了邱胜海,可为何他还是卷入此事当中。
“傻丫头,朕要你起来,你就起来。”周煜温温一笑,“难不成,你还要朕亲自扶你起来?”
这一句调笑话却听得苏沫心惊肉跳。她咬着红唇立刻起身,但头却始终不敢抬起来直视上堂:“多谢皇上。”
“邱帮主,此刻你该放心了。”周煜横扫了一眼邱胜海,“你帮朕铲平安西王府的军队,朕也依照承诺,找回了你的恩人。”
邱胜海抱拳单膝下跪:“多谢皇上,邱胜海不敢邀功。苏夫人不仅对邱某有恩,鲲沙帮上下也对苏夫人一心一意。此次拦截刺客营救皇上,原都是夫人的主意,邱某和鲲沙帮不过都是听令行事。”
“——!”苏沫心头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原来是邱胜海在暗中破坏了周寅的计划。可是,他没有邀功,而是将功劳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难怪尹魏胜会说她立下奇功。
“这些你已经跟朕说过。朕知晓果沫儿的忠义,不然,也不会派她长期蛰伏在周寅这个贼臣乱子的身边。”周煜缓缓起身,慢慢走到果沫儿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颌,“沫儿,你于朕有恩啊。”
“奴婢不敢邀功。”苏沫立时跪下地,“是邱大哥勇猛果敢,是鲲沙帮的功劳。”
“好了,好了,你们何必这样谦虚。将功劳推来推去,难道就这么怕朕的感激吗?”周煜淡淡笑道,转身面对尹魏胜,“周寅这贼子在哪里?”
“回皇上,王——”他咽下了“王爷”的称呼,“周寅已经被奴才关在了王府的暗牢中。外面不仅有场工的皇上的亲卫军看守,还有鲲沙帮的人和奴才的金甲侍卫管着。相信,这次他是插翅难飞。”
“王府里其他的人呢?”周煜问。
“多半是些下人,都命他们各自在自己的房里呆着,不许胡乱走动。”尹魏胜答道,“周寅的两位夫人,一位是太后的嫡亲侄女,阮慕言,”尹魏胜滴溜转着眼珠子,低声道,“可惜奴才见到时,已经痴傻了。奴才问过,好像是因为丧子所致。”
“恩。”周煜若有所思地点头。
“府里还有一位侧夫人,”尹魏胜继续道,“叫蘼芜。原是服侍过宸妃娘娘的。”
“恩?蘼芜……”周煜蹙了眉头,“宸妃倒未跟朕提过这个婢子。沫儿,可是和你在翠微阁服侍时候的人?”
“回皇上,是。宸妃尚是阮嫔时,蘼芜伺候过。”苏沫答道,“奴婢也是来了西南以后,才知道蘼芜被当做侍妾一同送来。”
“她现在在干什么?”周煜又问道。
尹魏胜答:“回皇上,这位蘼夫人日日在清心阁念佛打坐,奴才瞧着,估摸着有陪王爷寻思的心思。”
“是吗?”周煜轻笑,“没想到周寅身边竟有个痴情人。”他松了松肩头,“罢了,喧闹了一夜朕也乏了,都退下吧。”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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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才刚散去,尹魏胜便伺候着周煜走入内堂。
“你刚才说,清心阁那个叫蘼芜的女子,真的有殉情的念头?”周煜突然说起来。
“可不是。”尹魏胜领会地答道,“若不是奴才们拦着,那女子已经用剪子绞了头发。如今她已经不肯进食。奴才寻思着,这位夫人定是对那乱子用情太深,即便不是寻死,只怕也会做姑子去。”
“周寅那小子倒是好福气。”周煜悠悠道,“金曌宫里,有一个母亲放着安稳的太后都不做,也要冒死为他谋夺皇位。在西南,又有女子为他疯,为他死。朕依然是南周天子!这些事上,却不及他半分。”
尹魏胜堆笑道:“皇上,您这是多虑了。昔日有皇后为救皇上,落下不育之症,已经让人动容。近有宸妃娘娘剜肉为皇上做药引……更何况陈太妃虽在冷巷,却也是日夜为您祈福,皇上福泽延绵,那乱子岂可与您比肩。”
“只怕这些个嫔妃若要她们赔上性命,可是不能的。”周煜冷笑,“那清心阁的女子样貌如何?”
“身子清瘦了一些,但样貌倒是清丽。尤其是眉目间,自是一段温柔风流。”尹魏胜顿了顿,找了个对比让周煜明了,“和果沫儿姑姑,有些仿佛……”
“是吗?”周煜眉尾一挑,不再多言。他穿着寝衣,躺在床上静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