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出生的章博闻过了2022年9月12日就已经36岁了，人们常说，35岁是一个人的一生的分水岭，过了35岁之后，人生的景色会迥然骤变，至于有何不同，章博闻毫无察觉，过了9月12日，36岁如期而至，人常说36岁是本命年，需要躲凶避灾，章博闻尚未有切身的体会，他觉得一切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行走在35岁到36岁的路上，虽然头顶的天空风云骤变，阴翳的雨云急遽聚集，黑云压城，风尘仆仆，从天而降，迟钝的章博闻还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况味，直到事后回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早上是他35岁之前的顺遂景象接近尾声的前兆，36岁命运多舛的暴雨已经在布满荆棘的人生路上一语成谶滚滚而来

翌日，早上刚过七点，闹钟响，窗外蒙蒙亮，妻子和孩子还在熟睡当中，章博闻伸手摸出床头柜上的充电手机，关闭闹铃，借着窗外微弱的晨光，点开手机支付宝，核酸报告已经出来了，他挣扎了一下，让沉睡的身体恢复知觉，脑子里绷的弦，让他来不得半点怠慢，他下床穿衣，随意洗漱下，走出酒店，按照手机导航，沿东街向南，步行15分即到省里儿童医院。

城市的清晨街道冷冷清清，城市街道上经过一夜沉淀漶化在空气里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酒店斜对面的主干道上有几辆车在来回梦游，发出荒原里野狼般的低吼，巷子街道两边的停车位上停满了款式各异的汽车，像冬眠的蛤蟆卧在洞穴里一动不动，巷子的拐角处有位身穿橙色衣服的环卫工人在埋头扫地，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零星勤劳上班族顶着冉冉升起的太阳低头前进，行色匆匆，路过一家早餐店，三五个人正伸头围在店门口等老板做手抓饼，铁锅的腾腾热气从一群人头中间袅袅冒出，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勾引的肚子里馋虫蠢蠢欲动，章博闻在人堆前稍一踟蹰，本想买点早餐边吃边走，见排队，为了不耽误时间，只好作罢，继续按照导航往前走

大概还是走了弯路，七点半之前赶到医院，快到医院门口的路上，人流逐渐稠密，像俄罗斯方块一样，从四面八方汇流到医院，大家都想提前赶到医院，以免排队耽误时间，和章博闻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医院门口早已热闹起来，在医院门口搭建的临时检验核酸和健康码的蓝色大棚前，陆陆续续汇集而来的人群排起小长队，出示健康码和核酸报告，很顺利的进了医院，医院并没有想象那么大，多数进来的人，轻车熟路钻进医院的角角落落，转眼间消失不见了，让人一时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医院的医生还是看病的患者

进到医院就诊大楼，还要查一次核酸报告和健康码、行程码，这一次查的更仔细，顺利进入后，章博闻在门诊大厅靠门的椅子上坐下，手里攥着妻子的之前各种检查报告——为了防止弄丢检查报告，他提前把报告装到文件袋里——心里忐忑不安的想假如今天挂不上号怎么办，大厅的墙上有面圆形钟表，秒针一格一格的跳动，时间流逝，他极力调动所有神经思考，想从大脑的工具箱里找到明确的指示答案，打开箱子，箱子里空空如也，箱底有张纸，捡起来，打开一看，写着“无解”二字。指针一圈圈的转动，箱底开始沦陷，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变成无底的黑洞。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文件袋在手里被抖的沙沙作响，好像在哭泣，他抖动双腿，以抑制双手抖动所带来的影响，这时黑洞底部慢慢升上来一个人，是章博闻，衣着打扮跟他一模一样，面无表情的站在面前，俯瞰他，冷冰冰的说“你今天肯定要白跑一趟”

越来越多的人从大门里涌进来，医院里陆陆续续热闹起来，他一直傻坐在那里，因为他本能的猜测医生八点半才开始上班，进进出出的人越来越多，点开手机屏幕，八点十几分，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走廊通道里看不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只有门口穿着白色防护服的查验核酸的人，他跑过去问，几点开始挂号，对方说八点，他顿时恼悔，问怎么挂号，能不能挂唐天仁主任的号，对方手指一段玻璃隔断，示意他去那边问问，隔断里面是一个小房间，玻璃下方露出一截窗口，两个穿白衣服的医生正坐在里面聊天，问能不能挂唐天仁主任的号，其中一人热心的说是否提前预约，他说没有，这边可以挂号嘛，她手指玻璃上方——玻璃上方有条指示信息大字“预约挂号不在此处，专家门诊在四楼”赫然醒目，显然很多人问错地方，随后说挂号在前面右转，对方热心的说可以帮忙查一下，她敲击键盘、移动鼠标，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抬头失望的跟他说唐主任今天没号了。来之前，他想幸运的话也许当天还有多余号，那么就不用来回折腾，直接挂号，再把孩子的预约号退掉，可能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听到对方回答，章博闻脑子懵了一下，一时也没个主意。

走到挂号处，窗口前已排起了队，他才恍然自己确实错过了时间，幸好队伍不长，一会轮到时，他问用孩子的身份证预约的号，大人能看病嘛，挂号处的玻璃窗里坐着一位文静的小姐姐，带着黑框眼镜，皮肤白皙，马尾辫，头发的右侧别着一个草绿色的发卡，异常醒目，在白色的外套的承托下，整体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好感，听完章博闻的话，她诧异的瞅了一眼，眼神里透露着不可思议的疑惑，然后说不可以，我是从几百里以外的县城来的，能不能帮帮忙，他把前前后后的困难和事情的原委倒豆一样说了一遍，不行，她耐心听他说完，仍然坚持说，医院不支持这样操作，现在严厉打击黄牛行为。他说，我不是黄牛，我有预约号孩子的户口本，他把户口本从玻璃下方的小洞塞进去，就像在银行柜台办理业务，小姐姐随意翻了一下，塞回给他，说，你可以上四楼问一下唐主任能不能加号。他说就直接过去嘛，她说是的。

章博闻战战兢兢，问唐主任在几楼，她说去四楼名医馆

电梯门口挤满了人，电梯上下指示灯半天没反应，他焦虑不安，心里害怕就医人越来越多，等会加不了号，或者加了号，也要等到很晚，时间不等人，他从东边的楼梯一口气爬到四楼。上了四楼，并没有看到什么人，看起来不是看病的地方，没有医生和患者的半点影子，有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保洁的阿姨问他去哪里，他说四楼名医馆，阿姨说走错了，去四楼要先下三楼，再从西边上去，他下到三楼，走到楼的另一边，上楼，抬头是名医馆三个字，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走进去，看病的科室在最里面，外面是等候区，像汽车站一样摆满了一排排座椅，里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两边是给患者看病的专家科室，通道口被两个护士看护把牢，只有叫到号的人才能进去，大厅里还没有多少人，等候椅上零星坐着几个人，有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正在和其中一个护士因事争辩，另一个护士正埋头填资料，趁他们没注意，章博闻转身溜进去

科室外面有个电子显示屏——像一个iPad大小的屏幕，他冲进去，快速识别屏幕上的姓名，一一都不是，直到走到中间的位置，有块屏幕上显示：泌尿科主任，唐天仁。心里一阵惊喜一阵紧张，终于找到了，他不及平复怦怦的心跳，想破门而入，却在外面隐隐约约可以听见里面的说话声，贴耳上门，里面嗡嗡窸窣，听不清，他踟蹰的站在门外，焦躁不安的踱步，能不能加号，实在心里没底，如果不能加号，可能这一次就白来了，摇摇欲坠的心，不知何时可以落地，患者从里面出来，他点头弯腰侧身闯入，不等唐主任反应过来，他三言两语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特别强调是县妇幼保健院的吴主任介绍来的，希望能加个号，唐主任说可以加号，泌尿科诊断还有号，他心里顿时窃喜，忍不住喘口大气，陨落的心脏又恢复原位，有惊无险。按捺激动的情绪，继续问怎么加号，他说你到挂号处，就说加号既可以了，听完后，他点头哈腰退出，三步并成两步跑到一楼挂号处，担心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一不小心就可能从会手里溜走

挂号处还是那位小姐姐，他气喘吁吁的说我挂一下唐主任的号，她说挂不了，他说唐主任说可以加号，她说加号可以，需要他那边电脑上开一下权限。他咚咚咚跑到四楼，刚要进去，被走廊处的两个护士拦住，斜眼挑眉的问他多少号，他说没有号，护士说没有号不能进去，他说唐主任叫我加号，护士还是不给进，他说不信你可以进去问一下唐主任，她很不情愿的转身进去，过会说进去吧，他如临大赦，点头称谢，诊室里有患者，他不顾礼貌推门而入，唐主任正好在给患者解释就诊，他插话说楼下挂号处说唐主任您这边电脑需要开一下权限，唐主任也不恼怒，移动鼠标，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说可以了，他转身夺门而出，咚咚咚又跑到一楼，楼下挂号处没有排队的人，他直接把妻子的身份证递给对方，挂号处小姐姐说，还是挂不了，他说怎么了，上面权限已经开了，她说这里是儿童医院，超过18以上年龄不能挂号，他一头雾水，一脸懵逼，唐主任说可以挂号，你要不再试试看，帮帮忙，她用手食指拨弄了一下那只绿色的发卡，仿佛有了灵感，关闭了与患者对话的话筒，拿起手机，也不知道跟谁打电话、说些什么，章博闻站在玻璃外面，猫着身子，恨不得头把头从玻璃下的窗口伸进去，或者整个人钻进去，想探一个究竟，第一次听说年龄超了不能挂号，简直不可思议，她放下手机，神情严肃的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抬头说还是挂不了，不可能吧，这么大医院，这么挂号这么难，她说我刚刚已经请示领导，还是不行，说完用弯曲的食指扶了一下镜框，定眼看他，满眼似乎在说，我已经尽力了，可不要怪我哦。

章博闻咬咬牙，挠挠头，自言自语的说这可怎么办。他哒哒哒跑到四楼，气喘吁吁的跟唐主任说，楼下说还是挂不了，唐主任也感觉很奇怪，满眼困惑，他在电脑上捣鼓了几下，不得要领，抬头说要不你手机上试一下。唐主任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温柔的说你先到外面找护士咨询一下，这边还有患者。温柔的话语里有种不容争辩的命令。他移步到通道口处的护士台，两护士当时正在聊天，见他打扰，一脸的不情愿，对方接过章博闻手里的手机气冲冲的说，手机上只能挂预约号，不能现场挂号，唐主任的号分两种，一个是胎儿咨询，一个是泌尿科诊断，泌尿科诊断就是今天，手机肯定预约挂不了，胎儿咨询，手机上面显示下个星期五还有号，简而言之，今天是看不了了，章博闻心里苦不堪言，他结果护士手里递过来的手机，点击泌尿科诊断，试试看，可以挂，但手机上挂不了，跳出来一个弹窗，弹窗上显示超过18岁不能挂号，跟挂号处小姐姐说的一模一样，简直进入了死循环。他问护士何故，其中一个护士说，今天唐主任的号是泌尿科诊断，是针对儿童的，有年龄限制，成年人是挂不了的，你挂下个星期五的胎儿咨询号试试，不过你要问一下楼下挂号处这样挂号今天能不能看。章博闻叫苦不迭，因为来之前，县妇幼保健院的吴主任特意嘱咐要挂泌尿科。不等护士说完，他又跑到一楼，挂号大厅空荡荡的，还是同一个挂号小姐姐，他说挂一下唐主任下个星期五的胎儿咨询，这样行不行，小姐姐说我可以帮你挂，但是能不能看，我不负责，章博闻说如果看不了，等会能退吧，她说可以，章博闻说那就试试看嘛，麻烦你帮忙挂一下，她耐心的操作了一下，竟然真的可以挂上，随后递给一张单子，他手里攥着单子，咚咚迅速跑到四楼，正好就诊室里没人，唐主任输入就医卡号后，显示可以看，唐主任慧心一笑，说“叫你妻子进来吧，不要排队”

听这么一说，章博闻恨不得哭出来，说妻子还不在医院，我去叫一下。唐主任看他老婆不在，又叫了下一个患者

也不知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楼梯，他这时处感觉两只小腿有点发酸，浑身是汗，他激动给妻子打电话说搞定了，可以过来看了，催促她赶紧过来，妻子正在吃早餐，电话里嗡嗡的说你定位发我一下，他说你快点，还没等说完，妻子就挂了电话，通过微信章博闻把定位和导航的路线发给她，结果她走了一个小时才到。

每隔十分钟，章博闻就打一次电话，十分钟又十分钟，妻子还是没有出现，他急得在候诊大厅来回走动，上蹿下跳，真恨不得自己是孙悟空，忽地变身消失，晃得一下出现在妻子身边，然后再变身带到医院，可是根本无济于事，他只能站在原地，徒劳的逡巡来回，他再次打电话问妻子走到哪了，她说到巷子口了，几分钟后，他问到哪了，她说到医院门口了，十分钟后，他问到哪了，妻子气的挂断了电话，他不死心，再次拨通，他说我下去接你，她说我自己上去，他说医院太大了，不好找，妻子再次挂断了电话，他担心妻子会像他最开始一样走错路，那样又要耽误更多时间，时间，时间，最重要的是时间，而且像妻子慢悠悠的走，很可能上午就看不了，时间不等人，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转瞬即逝，无数个蚂蚁在咬他的心，不能坐以待毙，他兴冲冲冲到楼下，走到楼梯口远远的看见妻子拉着孩子，妻子挺着大肚子，慢悠悠晃动身子，他说怎么这么久才到，妻子摸摸肚子说大人不吃饭，小孩也要吃饭啊，你想饿坏小宝宝还是大宝宝，还有个拖油瓶，一路要买气球，章博闻说不要说了，赶紧上去，他一手扶着妻子，一手拉着孩子，妻子大肚子，根本走不快，不管地球爆炸，妻子的步伐依然我行我素，走到电梯口，按了电梯，上面的指示灯一直没反应，他让妻子做电梯上去，自己先抱孩子走楼梯，四楼，别按错了，他临走再三嘱咐道。

唐主任见妻子，接过章博闻手里之前的检查单子，抬头看看妻子说这是你老婆，他说是的，唐主任说几个月了，妻子说六个月，唐主任随手翻看了一遍检查资料，说你们基因检测也做了？章博闻说是的，唐主任说，从这些资料来看，小孩就是输尿管扩张，没有其他问题，基因也是好的，但是这个B超做的不行，他说那怎么弄，唐主任淡定的说你们要重新做个B超，到时候根据B超再诊断一下情况的严重性，章博闻站在原地没说话，看一眼妻子，一脸茫然，妻子看看他，亦是如此，唐主任嘀咕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做，不能做要到省妇保了，说完递了一张单子，嘱咐章博闻去交钱做B超。

孩子缠绕在妻子李文茵的腿上，撇嘴哭腔一直嚷着要气球，妻子被缠的烦了，一把推开，孩子失重倒在地上，哇哇的哭出来，章博闻弯腰一把抱起孩子说，你跟孩子撒什么气，唐主任皱眉，催赶说你们赶紧去交钱，看上午还能不能做

章博闻抱着孩子刚走到走廊，这时才反应过来，掉头晃到唐主任面前，之前不是都做了各种检查了嘛，还有B超也做过了，他试探的问，唐主任说你们来的目的是想确认孩子能不能要，生下来后做多大的手术，那么从目前检查结果来看，只能说明孩子有点问题，问题的具体详细情况和病理的程度问题，需要通过准确的B超来确认，你们刚刚那个B超是不合格的，我没法判断，做不做随你，说完埋头敲电脑键盘，然后意犹未尽，接着说，我建议去做一下，一个B超才七十多块钱，你们这么远过来，不差这么一点，辛苦一下。

章博闻被他最后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打动，毫不迟疑的转身下楼。

拿单子交钱，领了一张做B超的单子，医院的墙上、地上和吊顶下悬挂着各种指示的标识，指引患者，章博闻一手拿着单子，一边仔细查看悬挂的标识，却找不到“去哪里做B超”的字眼，半路上遇到一个陪护，问起做B超的地方，说在四号楼。四号楼在哪，还没来得及问，对方转身离开了，医院就像个迷宫，走一步问一步，他和妻子孩子在迷宫里迷失了方向，穿过挂号大厅从后门走出去，别有洞天，医院原来比想象中大的多，妻子因为怀孕，又拖着孩子，行动不便，漫不经心跟在后面，章博闻一直冲跑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他们走到哪了，过了四号楼大门，往里面探寻，突然发现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有个小门，穿过小门，迎头就是一个透明玻璃的上下楼梯，借楼梯上四楼，出电梯右转走两步就是一个玻璃隔断的柜台，就像拿药的柜台，里面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妇女，齐眉的刘海下有双细细的眼睛，像刷满粉黛的皮肤下裂了一条细缝，眉毛上挑，丹凤眼，似有王熙凤的感觉，章博闻趴在柜台上，惟恐王熙凤听不见，说做B超，她接过单子，在电脑旁边的扫码器嘀了一下单子上二维码，然后把单子还回来，慵懒的说“47号，左手边，下午早点过来做，唐主任给你们加急了，上午排不到了”，章博闻问下午几点，王熙凤说下午两点开始，转眼间玻璃电梯里冒出来好几个像他一样拿着B超单的人，就像水塘里的鱼群一起冲向闸口流水处，坐在玻璃里面的王熙凤处事不惊，置身事外的旁观外面的喧嚣，居高临下的说，不要挤了，上午做不了，人群中有人说，为什么他可以做，他们手指我，王熙凤说，他也做不了，上午排满了，下午也排满了，没办法，现在给你们系统预约上，估计要到明天了，他看了下时间，十点多一点，有人接话说，好不容易从外地来的，能不能通融一下，不然下午做不了，或者又要住一晚。王熙凤塞出单子，扑通一下关上玻璃门，装作没听见，有些人在敲玻璃，根本没用。这时，妻子李文茵带着孩子慢悠悠从电梯里走出来，妻子问怎么样，章博闻简明扼要的解释了一遍，虽然上午做不了，但确定下午可以做，已经是幸运儿了。妻子说看来今天运气还不错，孩子说妈妈可以给我买气球嘛，妻子说可以。孩子高兴的喊欧耶，原地蹦跳起来，刚刚哭过的眼泪转眼就忘了。

章博闻和妻子回到宾馆时，还没到十点半点，时间不上不下，吃午饭太早，宾馆的自助早餐营业到十点五十，走到宾馆大厅时，他瞥见里面还有人在吃饭，这时孩子说爸爸我想吃橙子，因为早上妻子带孩子吃自助餐时，吃过橙子，可能橙子口味给孩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走到宾馆大厅，又勾起了她味蕾的回忆，当时章博闻脑子里突然有个想法，现在进去吃一顿，中午饭钱就省了。

章博闻摸摸口袋里，正好还有早上没有用的早餐券，环顾大厅并没什么人，前台跟先前一样站在一男一女，他们穿着宾馆的职业装——黑色的西服——正埋头给一个正要入住的客人办理住房手续，保安坐在停车场外面的凳子上玩手机，电梯里出来一家三口，两个大人带一个孩子，大概是丈夫的角色推着两个行李，小孩子跟在活泼乱跳，小孩的妈妈一直打电话，轻声细语的呢喃，经过快速打量、环视周围的人物场景，确认安全后，章博闻跟妻子说，我进去喝杯水，等会再上去，妻子说，我带雯雯进去喝杯牛奶吃点橙子，好像心领神会似的，章博闻走在前面，进门时没有人在自助餐厅门口检验早餐票，妻子和孩子也跟着进来。

自助餐厅不是很大，大概三十个餐位，整体还算干净卫生，餐厅里稀稀拉拉坐着三桌客人，也许是临近结尾，大多数食物已经被吃完，没有再补充，围着饭台绕了一圈，没什么可吃的，只有现煮的档口还冒着热气，章博闻煮了一碗粉，吃了两个鸡蛋，妻子和孩子两人各喝了一杯牛奶和一些水果。饭后，回到宾馆的住处，各自休息，就等下午做B超

等孩子睡着后，妻子感叹，“今天的午饭钱又省了”。

章博闻躺在床上半眯着眼没说话。

“上午那个专家好像说之前做的B超不准”，妻子疑惑的说。

“不是不准”章博闻说“是说县医院做的那个B超不行，估计是水平不行，所以才叫我们重新做”

“莫不是骗钱的吧？”

“开什么玩笑，一个B超才多少钱”

“B超做来做去，能有什么花样”

“既然都跑了这么远，花了这么多钱，也不差这做B超的费用，我们还是听医生的，不要胡思乱想了”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那么是不是有可能县医院做的那个B超不准，或者说不对，之前的诊断都是错的，我们的孩子是没问题的”

“也许吧”章博闻挠挠头，本想说羊水穿刺的检测结果不是已经证明有问题无疑了嘛，但转而想想，还是不要说穿为好，“想想孩子应该是没问题的，我们的基因检测不是说没问题嘛”

“若是真是如此就好，那就算没白跑这么远”

“希望菩萨保佑吧”

“阿弥陀佛”

下午是两点开始做B超，章博闻本打算中午好好睡一会，但怕耽搁了时间，迷糊了一会就醒了，时间一点不到，根据上午的经验，提前出发，小孩子刚熟睡，妻子不忍心叫她，章博闻说，等会下午人肯定多，这里是省儿童医院，等排队弄完，唐主任下班了，看不了B超报告，我们就白来了，妻子大概是受了章博闻的话的触动，直接拉起孩子，虽然有点不情愿，还是被拖到马路上

因为有了早上的经验，这次走了近路，不到一点半就到了医院，四楼做B超的等候大厅早已等满了做B超的人，乌压压的一片，靠近角落里幸运的还有三个空位置，章博闻和妻子从座椅上人的膝盖边缘侧身进去，一如看电影晚点进场走进里面的座位，悬挂在墙上的叫号机停滞在一个固定号码上纹丝不动，他和妻子默不作声的各自玩手机，地面上有个闪闪发光的卡片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不由分说的要捡起来玩，妻子大声呵斥说，医院的东西脏不要捡。孩子吓得钻到章博闻怀里，埋头不说话，待妻子又玩起手机，孩子又捡起卡片，高兴的围绕大厅转来转去，章博闻坐在那发呆，注视孩子兴高采烈的绕了一圈又一圈，他想，虽然大人不能理解孩子为什么会因为一张卡片而开心，但成年人所能开心的事好像随着年龄的递增被一点点掏空，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甚至有点恍惚，为什么会坐在一个陌生的医院里等着做B超。

等候大厅靠外墙上镶嵌着一扇窗。章博闻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户，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楼下粗壮的桂花树上，枝叶间缀满了小黄花，密密麻麻，伸到窗户玻璃脸上，触手可及，浓郁的香味熏的人发醉，这时有个一直站在B超门口的护士提醒说不要开窗，章博闻倏地做贼心虚的拉上窗户，至于为什么要关窗，让人很难理解，章博闻凝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窗外热浪滚滚，桂花树旁边就是一墙之隔的街道马路，马路上空无一人，连一条狗或者猫也看不到，灼热的透明阳光打在柏油路上，反射处点点白光，斜刺到半空，让人不敢直视，他盯着马路发愣，地面反射的白光打到他的心里，灼烧的令人忐忑不安，也许是幻觉，章博闻似乎闻到一股柏油被烧化的焦味，混合着桂花的香味，产生了一股复杂难以捉摸的刺鼻的气味，令人为之眩晕，想吐，伴随着刺鼻的气味，他似乎闻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随后进来几个医生，还没有到14：00就开始叫号，他和妻子一直盯着叫号机，生怕过号，等叫到妻子前一个号时，妻子突然跟我说，我好紧张，他说你不是之前做了好多次B超了嘛，妻子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次不一样，他没说话，听到叫号机里叫李文茵的名字，妻子起身穿过人群，他心想结果一定是好的，这时候等会大厅已经人越来越多，乌压压的挨在一起，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一锅粥乱炖，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小朋友尤其多，他们在有限的空间里迅速熟悉彼此，相互组成玩伴，东拉西扯，你追我赶，雯雯也加入其中，拉也拉不住，跑了一头汗，边跑边嘎嘎大笑，医院里成了游乐场，妻子转身进去，章博闻站在人群中，手里提着妻子的背包，不敢坐下，仿佛下意识的觉得以这样站着的虔诚态度，上帝会网开一面给个好结果，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妻子随即出来，一脸茫然的说，他们说B超做不了，他说，为什么，妻子说，这里是儿童医院，孕妇的B超做不了

章博闻不理解，拿着B超单子去找B超门口那个给单子的护士。

你好，里面说我们不能做B超，是怎么回事，坐在玻璃柜台里的仍然是上午的“王熙凤”，她接过章博闻手里的单子，说你们是孕妇B超啊，这里是儿童医院，做不了，章博闻正要说话时，从电梯里也出来一位男士，跟章博闻差不多年纪，留着干练的头发，走到柜台边，强行把手里的单子塞给护士，做B超是在这边嘛，护士话说一半，抬头对那个男士说，大家不要挤，一个个来，然后斜眼瞅了一眼对方伸手的单子——已经伸到她的眼皮底下，不看不行——你这个B超这边不能做的，没等对方问为什么，王熙凤抬头跟章博闻说，你这个等一下，她掏出手机，对着电话说，这边有个需要做成人B超的，怎么弄，他们今天没上班吧。电话的对方好像在说什么，不一会挂了电话，王熙凤抬头说，这边做不了。他急了，说那你上午给单子的时候说可以做啊，王熙凤也急了，说你这样情况，成年人做B超需要提前跟我们说的，章博闻说，我上午单子给你们看了啊，你们是看了单子发B超号的啊，王熙凤说，上午那么多人，来这边的都是给小孩子做B超的，一般成年人B超要提前说一下，彼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时另一个男的说，我们这个B超为什么也不能做，你帮忙打电话问问，护士怒气冲冲的说，你这个不用打电话，肯定做不了。那男的吃了闭门羹，一声不响，回头看看章博闻，满眼疑惑，似乎寻求什么，说，你们也不做了嘛？章博闻说，是啊，这什么医院，搞不懂。章博闻也不想争吵，时间不等人，争吵解决不了问题，我就想尽快知道结果，深呼吸，缓和语气跟她说，那现在这么办，王熙凤说，我刚刚打电话帮你问了，协调不了，医院里没人会做，要不你再去问问唐主任。

章博闻拿着单子下楼，下午的医院陆陆续续挤满了人，电梯的速度还是龟速一样的慢，还是走楼梯，从一楼走到四楼要经过各种科室的门口，科室的门口或坐着或站着等待看病的人，一口气跑道四楼，妻子和孩子跟在后面，等章博闻走到唐主任科室门口时，房间里正有人在问诊，他焦急的站在门口转来转去，等里面的人一出来，不等叫号，就冲进去，满脸焦虑的说明了情况，大概是章博闻个子高，站在旁边，唐主任仰头瞅瞅，不紧不慢的温柔的说，他们应该有方法的，你过去跟他们说一下，说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是从外地过来的。为了给他信心，他斩钉截铁的说，叫他们想想办法。

章博闻拿单子又直冲B超室，妻子和孩子刚爬到四楼，路上相遇，也没说话，他一溜烟冲到B超大楼四楼，B超室那个柜台里的王熙凤若无其事的端坐在那里，“你好，唐主任说你这边可以做”，章博闻几乎卑微的说。王熙凤看到他，不耐烦洋溢在脸上，“我们这边是儿童医院，一般只做儿童B超”，“一般？那就也是可以做的了”章博闻说“B超不都是一样的”，

“怎么一样呢，这里是儿童医院，都是给儿童做的，不是产科的医生”，章博闻说，“能不能帮帮忙，我们是从外地来的，现在我老婆妊娠里的孩子有点问题，需要······”，“这边好多都是外地来的”王熙凤急不可耐打断“今天星期六，很多医生也不上班，做产科B超的主任也不在，不是我不给你们做啊，上午也帮你打电话给我们B超室领导了”，大概是迫于上午自己一时的疏忽，王熙凤很不情愿的拿起手机，隔着玻璃可以隐约听见“主任，这边唐主任开了一个B超的单子·······”。后面章博闻没听清楚，只见她在电话这头微微点头，挂完电话，在她上午给的B超单子上写了几个字，递给章博闻。“下个星期一到xxx分院，找xx主任，她给你做，到时候你直接拿单子过去就行，不用再挂号”，章博闻说，“我们是外地来的，等不到下个星期一”，王熙凤说，“我只是负责发号的，不会做B超啊，该联系的我也帮你联系了，这是尽最大的努力了。你老婆这样的情况，肯定要专家给你做B超，我们这边确实做不了”。章博闻说，“这么大医院，做事怎么踢皮球呢”

不等她回答，章博闻转身愤然离开，又去找唐主任，说“他们说今天做不了”，唐主任接过章博闻手里的单子，面不改色的说“那就星期一做一下，到时候也不用挂号，星期五会诊，我在帮你们看看”，章博闻说，“我们是外地来的，等到下个星期五，那还要在这住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也快的”唐主任说“要不你们去问问省妇保今天能不能做”，唐主任说这话时，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估计他们那边现在还没有下班”

章博闻懵懂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唐主任见他迟迟不肯离开，抬头看看说“小伙子，你这样的情况，很多的，来我这里的患者乌鲁木齐的、哈尔滨的都有，坞县离这边很近的，你们也可以先回去，星期五再过来，就多跑几趟的事情”。说完，他开始叫下一个号，无声的催促章博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