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起
一)
米婷就这样离开了。走之前没再回公司。
她走时依路赶时间去上班,只得隔着条马路向她挥了挥手,她脸色苍白,腰还有些直不起来,向南拖着她的行李为她拉开车门,随后也跟着上了车。米婷回头向依路笑了笑,那个笑容,让依路许久之后都没能忘掉。
女孩扎堆时,都说向南请了长假,估摸是回去与米婷订婚或者结婚去了,也有人传言,朱俊后来还是去医院探了米婷,且还给了她一张银行卡,算是作为她这几年青春的补偿。阿莲仍旧是习惯性地打断她们的议论,但却又忍不住跑来偷偷说与依路听,依路听来,心里再不舒服,也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米婷一走,总务课很快又物色了新的人选,那可是原来品管课极媚极厉害的角色,如今职位一换,走路左一摇右一摆,吊足了好色之徒的胃口,不过好在,她不同依路一个宿舍,平时也难有交集,依路也只是在旁人的议论里对她有了些模糊的印象。
阿莲闷郁了好些日子,一惊一乍好似整个人都变了性情,忽然有一天,阿莲就与品管课的另一位漂亮女孩办好了交接,丢了人人羡慕的"肥差",调去车间做了名普通的检验员,旁人看她的眼神复杂又有些幸灾乐祸,依路看来,她现今一副素面朝天的模样,却有了之前所没有的安然与平静,用阿莲自己的话说,能被阳光正正当当的照着,感觉都不同。依路告诫自己,君子之交淡如水,保持刚刚好的距离才是朋友间的相处之道,所以也没有去探听实情,虽然又成了独来独往,依路也并没有与阿莲过于亲密。
阿莲也只是安静了几天,倒并不是个悲观的人,不管多不开心,睡了一晚,第二天依旧生机勃勃。
依路最近却没什么精神,连上个楼梯,两条腿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待她慢慢走进办公室,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依路双目往自己的位子上一扫,立时就明白了,她的位置上,多出了一个白色纸袋,里面装充得鼓鼓囊囊,纸袋上面印刷的“LOGO”是一个日本零食的知名品牌,依路从没吃过,但之前听室友说过,据说其计量单位是以“克”为计的。
依路走进自己的格子间,慢慢坐下来,将纸袋子轻轻打开来,里面花花绿绿,除了糖果还有一个白色的长方形小纸盒,从纸盒上印刷的图案来看,应该是一台手机。
依路心里开始发慌,脑海里放电影一般将自己与戴先生相识的始末“放映”了一遍,自己是否有些不恰当的行为让对方产生误解?那天晚上他所说的话是否指向的是自己?
装模作样的左左右右,此时一窝蜂围上来,笑等着依路分派零食,依路赶紧将小纸盒收进抽屉,分发了一圈糖果下去,分发完毕,依路看着瘪了一截的纸袋子心疼不已,大半个上午,做事便有些心不在焉。
前台小妹抱了厚厚一沓资料夹下来,径直摆放在依路桌上:“一共是十一个型号,对不对?”
依路从文件架上找出登记薄来,数了数:“不对哦,是十二个。还有一个是有什么问题吗?”
前台小妹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些资料一上班就在我桌上的,戴先生没有交待我。估计有问题的,他退还给了你们课长。”
依路点点头,抱着桌上已正式发布的资料夹往资料室去存档,待她忙完了回来,领座告诉她,说课长让你去一下他办公室。原来是一款多层板厚度存在问题,课长让她重做实验,依路的拧劲就上来了,返工的事她不敢再麻烦生产线,自己赶紧去车间找料、切料、钻孔.......整个工序忙下来,一直忙到下午样板才出来。关上实验室的门,依路开始感觉头晕,打起精神刚做好切片,透过玻璃门,她远远地见到戴文与课长往这边走来,出了趟远差,他的头发竟然染黑了,身板也直了许多,白色衬衣扎进黄色休闲裤里,整个人变了个样,特别是与她们课长走在一起,对比的效果就更为明显了。依路发了会呆,待他们近了,才赶紧凝神调试显微镜。
推开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课长示意依路让位让他来看看,依路赶紧站起来退到一边去,戴文站到显微镜后面,笑看着依路,依路愣了愣红了脸,呆在仪器架前面站着等结果。结果出来,证明是依路经验不足,课长将样板递还依路,便与戴文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依路便有些懊恼,小心翼翼地将板厚修改好,签了名,只得重新写了份报告交到课长办公室去。
二)
戴文又往各个车间转了一圈,人人都向他行着注目礼,女工们待他一走远,便围在一起捂着嘴偷笑或悄悄议论:
“戴先生是不是又去相亲了?”
“说不定这次成功了?你看你看,他连造型都改了......”
“他要不就是受刺激了,大家可都要小心,他这样,更喜欢训人,可千万别撞枪口上了......”
前台的小妹在楼梯口遇上他,亦是吃了一惊,张大嘴巴、表情夸张得来不及收回,戴文倒是反常地先向她打了声招呼,小妹便立在扶手旁愣了半天,这才拿了资料下楼去找依路。
刚交完报告,依路坐在座位上发呆,她接过前台递来的资料翻了翻:
“怎么又要改呀?我都改三遍了,签个名怎么这么难呀.......”
“你可要小心了......”她凑到依路耳边,小声道:“戴先生这次回来,整个人不正常,我刚刚在楼梯上遇到他,吓死我了,他今天完全变了个样,一看就是相亲受刺激了......”
依路“哦”了一声:“他是经常去相亲吗?”
“谁说不是呢?”前台小妹捂着嘴笑:“不过好像从来没相中过......”
“他经常受刺激?”依路实在想象不出,他那样一个一板一眼的人,受了刺激后会是副什么模样?
“那倒是没有,我也只是听前辈们讲的。”前台小妹笑道,“不过像他现在这样,还是很帅的嘛......”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小妹走后,依路开始盘算着如何“巧妙”地将那手机还回去,她又生恐戴先生突然出现,揪住自己松散的“罪证”,便将她这十几天草拟的资料草图找出来,再作细细地核对,稍后她就真的隐隐听见了旁人与他打招呼的声音,脚步声愈来愈近,依路渐渐紧张起来,她该是一直假装埋头认真工作?还是该抬起头来朝他笑一笑?能不能与他笑?笑与不笑会有什么不妥?
那脚步声终是先在不远处停了停,稍后却似是愈行愈近,待依路抬起头时,戴文就立在她的办公桌前。
依路赶紧慌里慌张地将那个小盒掏出来,往戴文面前推:“谢谢您,那零食,我收下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谁说要送你了?”戴文盯着她,随手将旁座的椅子移近,坐了下来,“手机的总价是一千二百九十九,就当你分期付款买的,每个月上交五十块夜宵费,你算一下要交多久,立一张字据给我。”
依路“哦”了一声,张大嘴看着他。他果真认真地候着依路写字据。
依路不知怎么了,竟然没办法思考,就乖乖地在他的监督下算好付款期,并立了字据,戴文收了字据,小心翼翼地折好夹进了钱包里。然后他心满意足地拆开包装教依路怎么使用,办公室有其他人围上来看热闹,他也不避着,向着大家哈哈笑:“从今天起,我就是林依路的债主!你们都知道了哈......”
其他人赶紧附合,傻瓜都看得出来他的“别有用心”。
依路明知自己正悄无声息地慢慢落入戴文的“圈套”,却无力也无法拒绝。
她觉着自己现在非常非常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