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全拧转身来看他一眼说:“谁说我舍不得?”又问道:“我咋记不清了,这些都是谁的地?咋成这式子了呢?”
那些碎娃都摇头说:“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屋的地。”
耀全便又说:“爷实在走不动了,你们谁给我折个树棍棍儿去,叫我拄上走。”便有两个碎崽子去了路那边的荒坡里,在一丛灌木兜子里折了根指头粗细的树条子拿回来给了耀全。耀全将树条子往地上一拄,却是软的,便笑骂道:“你个狗日的,想日弄我栽跤啊?”
那两个碎娃又要重新去折,却被他拦住了。树条子尽管软一些,却也能将就着用。
……又走了半日后,已离学校不远了。这一处的梯田却被冲刷得不太厉害,只是一些田块里涌有淤泥,却并没有沟壑。道路所在的这块梯田是包谷和黄豆套种,包谷杆也有倒伏的,却不甚严重,没有一株是彻底躺倒在地的。黄豆却没太受影响,几乎没有倒伏的,只有一些藤蔓被淤泥漫了少半截,这却也似乎增添了肥力,黄豆蔓便一丛丛绿得发亮。
路外石坎下的那块地里却看不出受到了洪水的什么影响,一兜兜红薯蔓恣肆的蔓延着,织成了一张密不透气的绿色巨网。这巨网里却有一个弯腰曲背的老汉正在翻红薯蔓,裤腿挽在膝盖上下,小腿肚子上鼓胀着根根青筋,甚至还很明显的突起了好几个疙瘩。他的草帽子已经破了边,颜色也已经发黑,帽顶处还掉了一大块,露出一坨稀朗朗的白头发。这老者尽管腿颤得厉害,不过手还算麻利,翻红薯蔓的速度比壮劳力慢不了多少。
耀全站在路边看了他许久,方大声喊道:“明治叔,还刚强着吧?”
这老者耳朵倒不聋,闻声后很快就直起身子来,手搭凉棚朝这边看了半会,也大声说:“耀全回来了?你娃命好啊!才五十多吧?就享起清福来了!”
耀全道:“明治叔你忘了?我比你小十八岁,六十七了!一身的毛病,身体还不胜我叔你呢!”
王明治道:“好娃呢!你也不嫌你叔可怜,都有今没明的了,还要种地!要是耀清还在,我也不会受这个熬煎!”
他所说的耀清,便是他的独子王耀清,抗美援朝时牺牲了。
王耀清牺牲的消息传回来后,王明治他老婆因忧思成疾,没过多久也过世了。此后王明治没有再娶。农业社的时候,他是队上的五保户,啥都有生产队管着,尽管日子也很清苦,却也不用亲自劳作,虽然无儿无女有些孤独,却也还安闲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