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几乎全职的家庭主妇,章姐每天坐在缝纫机旁工作的时间不足五小时——白天最多三小时,晚上倒是能熬熬夜连续工作两小时。章姐不止一次地给自己算过一个月的薪资,也不止一次地叹着气说赚的太少了。也难怪章姐这么看重收入,张哥每月四五千的工资实在不高,家里又不能不每天补充吃食。这一天是阴天,章姐已经送走了章张张去上学,张哥也早早去上班了(放心,张哥的脚伤养好了),章姐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阴天就不用洗衣服了,又想起来昨晚没有洗碗,小妞还说了夜宵想吃煎牛排,这会儿要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牛排。
“嗒嗒嗒——吱呀”,章姐每下一阶楼梯,木板与木板之间、木板与扶手之间,都会响起熟悉而有规律的声音。刚到楼下,章姐就透过大门看到外头的天亮了一点起来,“是出了点太阳啊”,但是章姐反而不太开心——这样就又要纠结于洗不洗衣服的问题了。显然,在成为一名家庭主妇的十数年里,章姐已经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过成百次了。家庭生活是完全的经验主义。
刚开始放水洗抹布,章姐突然想到大妞跟她说过的,什么“恩格尔系数”。大妞说我们家恩格尔系数好高啊,章姐想这类问题的时候总要把脑筋往回绕一绕才能明白——因为一般情况下,难道这些指标不是越高越好吗?更何况这个好像是跟吃饭有关的,应该是吧,好像是讲吃饭的,章姐想。第一个碗还没冲干净,天就又暗了下来。唉,章姐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喜欢阴天,阴蒙蒙的,还是温暖和煦的晴天最好——尽管夏天的晴天很热。
擦干最后一个碗时,章姐的手机响了——是张哥发来的消息:中午不回来吃了。章姐放下手机,继续擦碗。等到所有的碗都归位后,章姐最后一次拧干抹布,抖两抖,然后把它挂在锅柄上。章姐直接走到前门,坐到了缝纫机旁——工作第一,吃饭第二。这是章姐的人生信条——但是对于家人,就变成了吃饭第一,工作第二。章姐在“吃”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家里人——一日三餐都不落,早餐再赶也吃好,正餐必然喂饱饭,夜宵顿顿吃得饱,零食永远不会少,牛奶蛋糕吃到老——这也是他们一家恩格尔系数超高的重要原因。甚至大妞张玉玉还对此表示过疑惑:我们家都欠债小几万了,还有事没事就买牛奶喝?去趟超市就花几百?相信张玉玉只有在当妈管家后才会理解这一“不正常现象”吧。
章姐踩了大概十分钟,做了十来个无纺布袋,觉得有点渴了,就起身去后面厨房倒水喝,顺便把手机拿来看昨晚没看完的电视剧。章姐喝完开水,把手机架好,继续开始踩缝纫机。其实章姐并不是很喜欢刷剧,这只是作为她枯燥的缝纫工作的一个消遣罢了。在没有手机之前,章姐无非是一天到晚地有空就来踩袋子,但是有了手机后,章姐在缝纫机旁坐下的第一件事不是打开缝纫机,而是打开华为视频或腾讯视频。章姐也不是第一个用刷剧来陪伴自己工作的人,她认识的好几个也踩缝纫机的朋友也一天天的拿手机看电视剧或综艺。有些人手机声音开得很大,以免被缝纫机的电机声盖过,这导致一进那个人的家首先听到的就是仿佛从大喇叭里放出来的对话。但是章姐一般不开那么大的声音,她主要是看字——一眼瞟过去就是一行对话,然后趁眼睛离开手机,去拿袋子、踩袋子的工夫细细回想,像沙子灌入石块堆,也能填满整个工作时间。大家踩缝纫机时看的节目也有共同特征,大多是最热门的家庭或喜剧主题的电视剧,少部分人看国内的综艺,但是没有人看电影——电影节奏那么快,不一直盯着屏幕不行。
天慢慢地又暗下来了,但这回是因为到傍晚了,看不见的日头沉下去了。章姐起身打开了灯,又去把大门打开——让张哥回来时能直接把车开进来。18:30,章姐倚在门上看了看风卷起路边的沙尘,看来晚上可能下雨,章姐想。在门口站了会儿,章姐闻到了一股米饭煮熟的飘香——看来快到饭点了。不过章姐中午饭也没吃呢!但这有什么关系,工作第一,吃饭第二嘛。
章姐走去厨房淘米煮饭,顺便拿出鸡排和鱼解冻(章张张要吃的牛排没有了,只好给她做香喷喷的炸鸡排了)。等电饭锅响起“嘀嘀嘀”的声音时,张哥已经回到家并换好鞋了——但是别担心,章姐早就开始炒菜了,现在只差锅里的番茄蛋汤了,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红烧鱼和凉拌猪头肉。“刺啦”,啤酒花匀减速地往瓶口冒,直到张哥轻巧地吸了一口,再咕嘟咕嘟地把冰啤酒倒进碗里。就在张哥吸啤酒花的时候,章姐关掉了煤气灶——菜齐了。
章姐每次关掉煤气灶的时候,都想像电视剧里一样喊一声“菜齐了”,但是想想又觉得太夸张了——谁家像电视剧里那样丰富生动啊,又不是演戏。
生活就是老老实实地生活,又不是演戏。这句话在章姐脑海中回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