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急火燎地把囡囡送到医院一量体温,已经38度7。开了万年不变的头孢和青霉素,盐水滴滴答答地走到大半夜。
尽管囡囡不情愿,我还是劝她每周五和爸爸回去过夜。那个男人实在太古怪,太摸不透性情,如果突然拂了他的意思,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再说,我也不想让囡囡的新老师对这个孩子的父母留下奇怪的印象。
这样的生活过了六七周。囡囡每到周五的早上就会有一些不安,我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但我们其实都知道原因。后来几次囡囡回来时,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他打算把原来的房子卖了,换一个新的。
“他说很大的,小区里有游泳池,书房也很大。”
我下意识地想问囡囡想去住吗,但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有时候我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三岁小姑娘的心里有很深很暗的东西,我看不见的,如果有一天被搬到亮堂的地方,反而会出大事。
这一天又是周五,外面下着雨。学校已经放学,但有几个学生的默写不过关,被我留到了办公室。我瞥了一眼时钟,快要六点了。学生也显得疲惫,我打算六点一刻无论如何放他们回去。
突然手机响了,我示意学生继续写,自己出门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囡囡生活老师焦急的声音:“敏敏妈妈吗,我是顾老师。敏敏爸爸怎么还不来门岗接孩子?平常五点半总该到了呀!”
“怎么,”我愣住了,“敏敏还在门岗?”
“是啊,我一直在这儿陪着呢,可这么晚了,门岗也要锁门了呀!”
“我,我现在过去来不及,我让她大妈妈去接她,麻烦老师再看她一会儿。”我放下手机又打给了阿姐,阿姐二话不说就出门去了幼儿园找囡囡。我也匆匆地放走了学生们,骑着自行车赶到阿姐家里。
等我推开门,囡囡正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阿姐见了我,一把把我拉进了厨房。
“那人真不是个东西。”阿姐的脸色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我去接敏敏,园里空荡荡的,就门岗阿姨和小姑娘,老师也刚走了。看门的跟我说这小姑娘也真奇怪,也不哭也不闹,就一个人呆坐着,逗她了才讲讲话……”阿姐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和她讲这孩子就是这样。可是回来的时候,她冷不丁问我一句,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
对女儿的怜爱,对阿姐的惭愧,对那个男人的绝望透顶一起涌来。窗外越来越大的秋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我的心上。
“不能再让他接了。以前他说法院判的,还拿每个月那么一点赡养金威胁我。现在我给过他机会了,他自己不要的。”
周一,我找时间和囡囡一起去了幼儿园找老师,说星期五中午孩子的大妈妈就会接孩子,下午的课不上了。
“可以可以。”老师大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同情地点点头。
这一周的囡囡明显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安了。周五晚上,老师打电话过来,说敏敏爸爸五点四十来门岗看过一趟,没见到人就走了。
后来,这个男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我零星地从以前的熟人那里听说,他果然买了新房子,两百平米的。不过也只是毫无意义的别人的故事罢了。
可是彻底断了爸爸这条联系的囡囡再没有以前的焦虑了,我们两个都很高兴。
有一个周末又是下雨,囡囡趴在窗沿上静静地看着,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雨天真好。最喜欢下雨了”
“为什么啊,”我正埋在试卷堆里抬不起头来,“大太阳不是更好,雨天还要穿雨衣多麻烦啊。”
“雨天知道很多,大太阳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惊,猛地转过头去,小姑娘还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看雨,并没有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