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根据阿姐提供的地址，我如约把囡囡送到了丁婆婆家里。
“啊来啦。”开门的是一个满脸皱纹，面相还算可亲的老太太，看来就是丁婆婆了，“哎呀这就是敏敏啊，好白净的小姑娘啊。”
我赶紧把囡囡拉到身前：“囡囡快叫婆婆好。”
“……”囡囡紧紧地抿着小嘴。
“诶我在家里怎么和你说的？”
“小孩嘛，别计较这点小事……来来来，快进来坐。”
我们换了鞋走进屋。我迅速地看了一看周围，房子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
“我跟你讲啊阿妹，”丁婆婆给我递了杯水，“带小孩啊这件事我做了好多年，大家都是觉得好才互相介绍来的，小姑娘在我这儿你放心。”
我蹲下看着囡囡：“囡囡，就像我们家里说好的，妈妈这两天有事，你先在丁婆婆家里住上两天，周日晚上我就来接你，好不好？”
囡囡的注意力已经被客厅里客厅里的一台小电视吸引了，她恍惚地点点头。我向丁婆婆道了谢，出门买了菜，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丁婆婆给我的印象还不错，可我的心里总是惴惴的。晚上有学生家长来访，我的忐忑多少也还是写在脸上。
“怎么没看见敏敏啊。”来访的是班里一个男生方原的妈妈，因为方原是班里的尖子，我和他的妈妈平日联系就密切一些。更何况，她还是囡囡托儿所的老师。
“敏敏早上去托儿所时间总是很紧，阿姐给我推荐了一个婆婆，让我吧敏敏寄放在那里两天试一试，如果还不错的话……”
“那陈老师你的心也真大，”方原妈妈惊呼起来，“虽说是你阿姐介绍的吧，可我绝对不敢把这么点大的小孩寄放在老太太家。”
我的心猛然一沉。“怎么说？”
“你想想，这个年纪的老人家什么特点？说的好听点是节俭，说的难听点就是抠门，你把女儿放在她那儿，就算每个星期钱交够了，她真的能让小孩吃得像你家里一样好？再说了，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小孩，晚上至多也就是看看电视，对敏敏的成长也不好啊。”
我愈发坐立难安了。“您说得对，我明天早上就去看看敏敏，不好就立马接回来。”
“这就对了陈老师。不过啊，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合不合陈老师心。”
“方原妈妈你讲。”
“陈老师你看，方原呢马上也要中考了。只要他能考上海中啊，我这颗心也就定了。他现在理科是好，可文科吧，总是忽上忽下的。能不能每周一、三、五三天晚上，让他到陈老师家里补语文，我呢，这三天就帮陈老师带孩子，敏敏就住我家，早上我带去托儿所，绝对不会迟到。当然啦，补课费我也是照样给的。”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方原这孩子心思比较幼稚，这两年全靠陈老师监督他。敏敏这么听话，我也就是多双筷子。再说了，方原他爸爸常年在外面，我们家里有的是空地方。”
“无论如何，钱是不能再要您的了。”
“看看，您还跟我客气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马不停蹄地赶往丁婆婆家，敲开门时，老人脸上有些难堪的惊讶：“敏敏妈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不好意思，家里中午要开亲戚想看敏敏。”我随便编了个理由，进门瞧见囡囡坐在餐桌边，没精打采地扒拉着早饭。见了我，她的眼睛一下子有了神采，扑到了我的怀里。“妈妈！”
我的视线越过囡囡，落在餐桌上，心里凉了半截。
桌子干净得出乎想象，一锅薄薄的白粥，一盘黑色的酱茄子，再无其他。囡囡胃口一直很差，在家里况且挑三拣四的，何况是这副光景。
我定了定神，挤出一副笑脸：“阿婆您昨晚费心了，这两百您收好，下次我没空照看她了再来找您。”
“哎呀哎呀，就一个晚上，哪里用得了那么多。”阿婆接过钱，有些为难。
“不多不多，这孩子脾气古怪，您肯定费心了……”
匆匆结束了客套，我把囡囡放到了自行车的后座。“囡囡，礼拜一晚上让你住在李老师家里，好不好呀。”
毫无预兆地，我的身后爆发出一阵啼哭。
“妈妈不要我了！不要囡囡了……”
“别乱说话，”我一下子慌了神，停住了自行车，“妈妈怎么会不要囡囡呢，但是妈妈最近太忙了，方原哥哥他们要考试了，妈妈早上没时间送囡囡去托儿所啊，囡囡不是一直知道妈妈忙吗……”
“那我要去大妈妈家！不要去李老师家……”
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怎么，囡囡不喜欢李老师？”
囡囡稍微收了哭声，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那你不能和李老师说。”
“妈妈保证不和李老师说。”
“李老师拿胶水糊我嘴巴。”
晴天霹雳。
“怎么会呢，囡囡不是最听话了吗？”
“上次老师让我们演节目，有几个小朋友最后一个动作老是做不好，李老师说下一遍谁做不好谁吃胶水。我一紧张，就忘了……”
我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勉强从喉咙底里挤出几个字：“还有吗……”
“上次在路上没有叫老师好，李老师罚我坐在小朋友围起来的圈中间，说到我会说老师好之前都不许和我说话……”
我记得那一次。我和囡囡在半道上碰见了方原妈妈，我说敏敏快叫老师好，敏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老师说哈哈没事的还小嘛……
回到家我给方原妈妈打了电话，敏敏我阿姐愿意帮忙带的，不用麻烦她了，不过方原晚上的补课没有问题。
“啊呀，那您就给他一个人补，太麻烦您了，谢谢谢谢陈老师……”
“没关系，”我在电话机的这一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丝笑容，“敏敏嘴这么不甜的孩子，才真是麻烦您一直照顾着她。”
“哪里的话啊，敏敏除了吃饭慢一点儿，最听话了，从来不给老师惹事的，我最喜欢这样听话的孩子啦……”
我艰难地结束了通话。回头看看专心看动画片的敏敏，不由得有了疑问：那那些本来就不够听话的孩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