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要回老家,今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
阔别三年没有回去了。老家,是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因为有父母在,那里永远可以称之为家。
昨天和父母说了想吃老家的特产——酿皮,他们就商量着今天就准备做。我说不用不用,去店铺里买一碗就行,明天我们到家也是傍晚以后了,吃不了多少,不用那么大肆折腾。他们却坚持要亲自做给我们吃。儿子听说明天要去姥姥家了,冒出的第一句话是“终于要吃到酿皮了!”我们竟不知道,才7岁的他,同我一样有三年没回去过了,竟对酿皮记忆这么深,这么念念没忘。
父亲早说过后院重新修葺了,扩大了,硬化了,院墙周边新盖了凉房、车舍什么的,现在后院完全大不一样了。我没见到,没有太大感觉。这是他们的生活,每一丝每一毫围绕在他们身边,而我只是个听众,或者看客。就像我在北京装修房子时,忙的日日脚不沾地,忧愁焦虑,他们最多也只是听我诉说一下。我们的生活如同两条平行线,彼此安好,便是晴天。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我看着你往前走往前走,”父母与子女的缘分,终是这么一段。
我问父母,有什么需要我从这边买回去的吗。他们说,什么都不要买,那边都有,买也很方便,我们只要人平平安安回去就好了(我们开车回去,父母担心不如坐火车安全)。我的心思并不如他们那般。守在身边的日子太少太少了,我不知道他们的日常是怎么样的,不知道他们缺些什么物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带给他们方便。不过现在心理没有以前那么不安和焦躁了。网络购物和物流方便快捷了。我只需要在回去和他们相处时,细心留意观察他们的生活,就能找到什么是他们适用和需要的了。网络和通讯的发达,小小的弥补一下身在远地子女的牵挂。
近乡情更怯。
小时候的事情一幕幕涌上来。
想念家里的狗狗们,猫咪们。它们现在与我也不甚亲近了。大狗下了小狗,小狗们都没见过我,何谈亲近。神奇的是,这样的事以前也有,我回去后,听到大门口有人响动,起初大狗还叫两声,待它冲到我面前,或是我的一声喊,或是它鼻子嗅到了气味,也就不叫了,像个婴儿许久才见着大人,跑过来蹭着我的裤腿,殷勤的我下一步无法迈腿,只得再次叫它,叫它前面带路。它的那些狗儿们,此时也不跟着叫了,停在冲到一半的路上,远远的看着它们头领的这幅模样,既不敢向前又不想退后,一个个的发着懵。我看着它们一个个的肉球呆萌模样,就好生喜欢。每每吃饭,总要把不吃的肥肉片,吃剩的肉骨头,全数收集起来给它们端去,还少不得在狗食里拌些汤啊汁的,让它们吃的更有味些。一日三餐的,一顿也不想落了它们的。每当这时,父亲总“斥责”我说,不用这么喂养,比起别人家的狗,它们够幸福的了,你走了它们还不得照以前的样子。我想也是,不由得开始担心它们在我不在的时候的待遇了,就更想在我还在的这段日子里好好补偿。
比起儿子,我的做法已经算是正常水平了。小家伙更甚,他会一颗一颗的给狗狗们剥瓜子仁吃,那时他本来还不会剥,在北京平日里也都是我们剥给他吃。现在,他坐在狗狗们中间,认真的专注的一颗一颗剥给它们吃。起初他不会,后来有点生疏,再后来越来剥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我一度怀疑儿子是不忍心看到狗狗们在大人们嗑瓜子聊的开心时,翘首以盼的眼神,怕它们失落。因为,这种感觉我也有。只是我已没有他那份童真了。我笑,也会偶尔拍几张这样镜头的照片,但当他央求我帮他一块剥时,我就拒绝了。我忽然发现,晚辈对长辈的感情表达,远不如人对狗的表达直接、自然。你看,我就是和我父母坐一起聊天,也会避重说轻,左顾而言他,眼神都不会对上。他们又何尝不是这样的。
家里那两只大猫,总是爱钻进窗台的花盆里睡觉。圆圆的蜷缩在花盆里,围着一株花,晒着暖暖的太阳。晒得它的皮毛都是烫的,睡姿慵懒至极。第一次发现它这姿势时,我感叹猫咪们身子骨真是柔软,如果是我,别说围着一株花,就是一棵树,我都蜷不回来。老家的太阳是真真的好,清澈的天空里一丝杂质都没有。每每看着猫咪们沐浴在这阳光里享受,我就心生嫉妒。现在除了偶尔给它们拍拍照,端详一会儿也不会做什么了。小时候会和弟弟拿着放大镜,在猫的尾巴上某一个点做聚焦实验。每每两人都能迅速收获兴奋。高温的灼烧,让猫把尾巴摆来摆去。摆到哪里,都还会被我们继续捉住聚焦,以至于最后猫终于受不了这份高温了,不得不起身跳下窗台离去。也难怪它受不了,有时尾巴上的毛都开始轻微冒烟了。想想我们那时,真够调皮的。
因为家里养猫,我对耗子本没特别恐惧。每每在我见到它们时,它们已被猫咪捉拿在案,刀俎鱼肉了。我被吓到的一次,那次对它们的恐惧印象深刻,现在回想仍历历在目。大约是在一年夏季,大猫生了两只小猫。满月后,小猫们已能四处蹒跚,这一只那一只的。大猫也开始很少在家守着它们了。我不禁猜想,大猫大概会觉得终于又能出去四处放风了吧。大猫似乎很忙碌,隔几个小时回来一次,也随即又匆匆离去。我没有太细关注它在忙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去打扫猫窝周围,把猫窝(其实就是一个圆簸箕里面放了些棉絮旧衣服什么的)往外拉出来,竟发现里面好几只死耗子,再看猫窝刚才的位置周围,也散落着几只。大大小小,有灰的,有灰黑的。妈呀!吓死我了!我从没有一次见着这么多耗子在一处攒聚着。虽然它们都是死的,但那场面也够慎人的。我家那只大猫,你知不知道,你家孩子吃不了那么多,吃不了!你这样抓,过几天都得馊了。我还从不知,家里还有这么多耗子可抓,也从不知,你若发起力来,根本不用人再给你投食嘛。这件事就给我的阴影,除了无法抹去的那一恐怖画面,再就是,坚信农村的家里一定要养猫,否则你都不知道老鼠会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摸挲出来。吓人。
从北京出发,沿京藏高速一路向西走。过乌兰察布盟、呼和浩特市后,高速路右手边就能看到阴山山脉。是一座座灰色光秃秃的山,让我想到了徐峥、陈佩斯的发型;又偶尔长几棵针叶类矮树,像非洲裔人的发型似的,突兀,单零。
山脚下不时有坟群,修葺的很漂亮。一座座,像一个个小蒙古包,有的还带有院落。
我大学是是呼和浩特市读的。同院系的其他专业的一个男生,有家族遗传性白癜风。长得很瘦。在一群新生人群里,若不是他皮肤的特殊性,是不太容易被注意到的。大二时,他失踪了。被找到时,已自杀身亡,在阴山一处荒凉的山头。旁边放着半瓶可乐,半包烟,和安眠药瓶子。据说他父亲去世已多年,家里有母亲和一个妹妹,经济挺贫困的。是什么让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不被周遭接纳,被歧视的屈辱感吗?还是拼尽力上了大学,却发现这条路并不能给他改变命运的希望,失望之余做了极端选择。也许都有吧,我们不得而知。而这两条,在我们身上,多多少少也是有的。命运,早已给每个人都安排好了筹码。倘若放弃,不去荆棘里搏一搏,前路苦海是注定的了。
已近四十不惑之年。每每听父母提及在老家的那些同学,大多过的比较辛苦,或是离婚,或是事业不顺。想当年,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而如今,多是沧桑中年人。
岁月饶过谁,谁亦曾饶过岁月。是我们年少无知,蹉跎了它。
初写于2018/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