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房间里的大象,第三章,(1)

县妇幼保健院建在山麓下,两面背靠山,大门朝市区,山上有一片乱坟岗,城里人传言,以前战争年代,那里死了很多日本人,夜里常有鬼叫,这使得医院增加了一层恐怖的阴影,医院北侧是一块军事要地,常年累月被关着大门,城里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用途,却正好把医院的西边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攻不可破的巨大屏障,医院大门朝东,大门向前左右不远处两边地区正在小面积拆迁,听说是医院住院部不够用,想要扩建,疫情期间,医院各各小门全部锁住,进医院只有东大门一条路,加上医院高大固若金汤的围墙,医院成了名副其实的“围城”,住在医院里的患者简直就像被圈进牛圈羊圈的牲口,章博闻走到医院门口就情不自禁发出感慨,从一个围城刚出来,又钻进另一个围城,他想早点结束这一切,但一切就像没完没了一样,不知何时才能是个尽头。


章博闻和妻子商量,最终还是做出艰难的决定,仔细考虑接下来需要面对的事情,千头万绪,章博闻一个人难以支撑,尚若妻子住院,雯雯便无人照料,于是他硬着头皮给老家的母亲打电话,简单告诉她事情的原委,希望她可以过来照顾雯雯,母亲和父亲商量后,当天买火车票,连夜赶来。


回到县城的第二天,章博闻联系好医院,疫情期间,医院没有多余住院床铺,中间隔了三天,医院打电话过来,告知可以住院,章博闻已提前收拾好住院需要的物品衣物等,开车带妻子进医院。


车子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小雨,进医院的车子排起长龙,等了一个小时候才停好车,刚停下车,雨势渐大,出门的时候,匆忙之际只带了一把雨伞,妻子独自打伞走在前面,章博闻双手拎着打包小包跟在后面,弯腰弓背锁着脖子,好像这样就可以少淋点雨,走到医院大门口,进出的排队的汽车,加上急于进医院的人流,把医院大门拥堵的水泄不通,有人在人群前吵吵嚷嚷,声音嘈杂,分辨不清,仿佛发生了什么事情,章博闻拨开人群,走到医院大门口,门口最前面外面站着两个身穿黑色保安服的保安,手里拿着一把塑料圆扇子,扇子上是医院的场所码,大门的里面还站着两个同样制服的保安,不停的查验进来人员的健康码,躲在角落里的喇叭循环往复的播放着“请带好口罩,打开健康码和行程码”,尚若平时,不至于这样拥堵,下雨天,大家一手打伞,一手拎着行李,不方便拿出手机,人群中有人高喊“下雨天,人都淋湿了,还查什么健康码”,保安尽忠职守毫不妥协,每一个进去的人仔细查验,外面的嘈杂似乎根本听不见。


章博闻和妻子提前准备好健康码和行程码,看到行程码是从市里回来的,其中一个保安问有没有去过别的的地方,章博闻说没有,他并未追问下去,扇子一抬,示意他和妻子进去


章博闻和妻子直奔住院部,住院部大楼最高,在医院的最后面,需要绕过门诊大楼,在住院部的一楼办理住院手续,办手续前需要查看健康码和行程码,柜台里护士告知,由于疫情,住院只允许一人陪护,柜台里护士确认无误后,开了住院单子,凭单子住院,拿了单子,往里走,穿过大堂上六楼,就是住院的地方,但刚穿过大堂,就被一排机器栅栏挡住,就像乘坐地铁一样,亘横三个闸门,闸口里侧站着一位身穿全黑制服的威武的保安,要进大楼的电梯,还需要查健康码和行程码,章博闻解释前面已经查过两次,都是没问题的,保安置若罔闻,执意要检查,他手里拿着警棍一样的东西,在半空中跃跃欲试,来回敲打手掌心,以宣示不可侵犯的威力,章博闻想说点什么予以抗议,但双手拎着沉重的行李,让他放弃了争辩的欲望,冷冰冰机器栅栏,黑色的保安服,硬邦邦的警棍,层层密不透风的查验和守卫,让人以为进的不是医院,而是禁锢的监狱,保安直勾勾的盯着章博闻,他只好乖乖的做屈服状,他一手拉着黑色小行李箱,一手提着一个黑色电脑包和一个大袋子,放下行李箱,又把电脑包放在行李箱上,袋子索性仍在地上,终于腾出手,打开手机,重新点开健康码和行程码,这一次查的极其仔细,核酸检测的日期也一一点开检查,一切检查完,顺利过关。


坐电梯进六楼,出电梯门就是一个不大的玄关大厅,有两间普通主卧大小,大厅里摆着一排等候用的铁椅子,右手边就是住院处,门口有个护士坐在一个简易的铁桌子旁,铁桌上面有洗手液和一些登记文件,一个体温测量仪立在桌前,章博闻和妻子从电梯里出来时,那护士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埋头不语,她身后进住院处的两扇大门关着,门头上面贴着一个“静”字,特别醒目,让人不敢冒犯,章博闻两只手拿着东西,急匆匆的刚要破“静”入门,就被坐在门口的护士迅速站起来拦住,她带着一副无边眼镜,眼镜上的细细的弯眉被刻意画的痕迹,有点扎眼,口罩遮住了嘴巴,让人分辨不清她的面容,透过无边眼镜的眼神里有种不容侵犯的高高在上的凌人盛气,见有人要冲进去,急忙伸手挡住,礼貌的说,这边需要检查一下健康码和行程码,这已经第四次了,章博闻心里嘀咕,但还是放下行李,老老实实的亮出健康码和行程码。


“你们东西带齐了嘛?”,眼镜护士又问,章博闻和妻子一愣,什么意思,彼此心领神会的看看对方,没说话,好像在等她解释。

“你们进去就不能出去了”,眼镜护士说

“进去一直待到出院?”

“是的”,眼镜护士说,“不能出这个门”,她用手着“静”字,“所以进去之前跟你们确认一下,东西带齐了没”

章博闻还是不敢相信,进一步确认。

“那中间如果有事需要出去怎么办?”

“那就不能进来了”,眼镜护士斩钉截铁的说。

“能不能这样”,章博闻说,“如果有事我出去之后,换一个人进来不可以吗?”

章博闻啊的一声表示惊讶,然后拉过行李在旁边的等候椅子上不知所措

“这怎么办?”,章博闻对妻子说,“我们都出不来,假如家里遇到事情怎么办。”

“能遇到什么事”,妻子说

“那不好说,家里还有孩子”

“我想要让你陪我”,妻子带着哭腔。

“我知道”,章博闻无奈的说,他转身站起来,挪到护士旁边,“住院期间有任何事情也不能出来嘛?”

“可以出来”,眼镜护士说,“但出来了就不能进去”

“这样不行啊”,章博闻自言自语,“假如遇到事情,住院期间,我们需要什么东西,或者家里需要什么帮助,我妈刚从外地来,人生地不熟,而且不识字,她根本摸不到医院在哪里,别说帮忙了,到时候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再说给妻子和护士听。

“你们是生产?还是?”,眼睛护士试探的问

“引产”,妻子说

“哦——!”眼睛护士面无表情的叹息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想叫你妈来医院”

“怎么说呢,为了我老婆住院,我妈从老家过来,家里有个四岁的小孩,这边住院,没人带孩子”,章博闻啰里啰嗦的说道,“听你这么一说,住院不能出去,那家里家外有事情怎么办”

“哦,那倒也是”,眼睛护士说。

妻子听了有些生气,“你是不是不想陪我”

“不是不想陪你”,章博闻突然提高了语气,莫名的怒火,从嗓门里一冲而出,“刚刚医生的话,你听不懂嘛”

妻子没有辩解,木然的站在一旁,本来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抚摸着凸起的肚子,听完章博闻的话,倏然转身,两只手不约而同的遮挡起面颊,双肩微微颤抖,整个人背影像坐在拖拉机上行驶在乡村凹凸不平的泥路上颠簸抖动,待转过身时,章博闻分明见到妻子在默默的流眼泪,他后悔刚刚说话声音太大,却碍于眼前的护士和医院的特殊场合,并为做出补救措施,且佯装理直气壮的样子愤然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响。

眼镜护士抽了几张纸,塞给妻子,站在妻子旁边,拍了拍妻子肩膀,

“小伙子,你好好说话”,眼镜护士隔着妻子对我说,“有事好好商量,都会解决的,疫情期间,都不容易”

妻子好像感觉到抚慰,对眼镜护士说,“婆婆刚从老家过来,刚来对这是不熟悉,但我昨天带她在小区周围转了两圈,已经熟悉了”

眼镜护士紧张站起来,“你婆婆哪里来的,做核酸了嘛?三天两检了嘛?”

“检查过了”,章博闻对眼镜护士说,“有核酸报告,我妈年纪大了,才来一天,能熟悉到哪里去”

“确实比较难办”,眼镜护士成了章博闻和李文茵之间的电话线,两边传话,“你老婆的心情,做老公的也要理解,你老婆的月份应该比较大了,这样的流产还是老公陪着好,但家里的困难,也要兼顾,你们好好说话,不要在医院吵架。”

章博闻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并没有什么特别目的,好像下意识的在转移注意力,或者脑子瞬间卡住了,需要借助外界某种东西转化的力量,拖曳他从混乱的思考的泥淖中拔出来

深呼吸!他自己默默念叨

“假如我妈来陪你,你们在医院里遇到什么事情,我在外面随时可以帮你们解决”,章博闻郑重其事的说

“能遇到什么事情呢”,妻子这时已经不哭了,“再说了,小孩子怎么办,后天就是周六周日,谁带?你周末要上班,又不能带孩子。”

妻子盯着章博闻,好让他退步,他低下头,不说话,他怕说多了影响妻子的心情,再说了现在也不是辩论对错的时候,过了会,他说,“你先进里面办入住手续、找房间,把东西先放起来,等会还要抽血检查,我在外面等你,到时候我们再讨论一下!”


妻子听了章博闻的话,进去办理床位

章博闻坐在眼镜护士旁边的铁椅子上,思前想后如何才能做出最优解,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妻子、我、母亲、孩子,四个人,妻子和孩子都需要人照顾,孩子没有自理能力,需要特别看护,妻子住院,需要特别照顾,最主要的资源分配是我和母亲之间,陪护谁最合适,住在医院,不需要走动,对不识路的母亲来说,合适,我在外面,每天需要接送孩子、上班、照顾孩子,周末还要把孩子带在身边,这些都不是问题,短期内可以接受,也可以解决,母亲陪着妻子在医院,尚若有点什么困难,我这边开车随时去医院,可以提供帮助,而且妻子本身引产也不是做手术,母亲完全可以照顾的很好,医生说大概需要住院待10天,那么如果我住在医院里,这个月的工作出勤也将大受影响,收入减半,家里最近事情多,花钱的事情更多,加上收入没有,岂不是雪上加霜……综合各种因素考虑,还是由母亲陪伴妻子比较合适,利益最大化,资源最优解。


当章博闻思索整件事时,静字下的住院大门被推开,晃出来一个人,带着黑边框眼镜,穿着一件黄色的棉卫衣,蓝色的牛仔裤,刚出门,就跟门口的眼镜护士说,“我能不能下去拿个外卖,早上做B超,到现在没吃饭”

“按防疫要求不能下”,眼镜护士说。

“那怎么办,外卖现在到了,就在楼下,一楼的货架上”

“我们这边有人下去会有帮你带上来”

“谁帮忙拿一下”,卫衣男说,“能不能帮忙问问”

护士坐在那里没动,不紧不慢的说,“等会他们下去拿药会帮你带上来的,住院的时候,也提前跟你们说了每天几点点外卖,时间点,流程,都已经告诉你们了……”

卫衣男急了,“早上做B超,没吃饭,等到你们时间点,人早饿死了,我现在下去拿,不出住院大楼,有什么影响,又没有到外面接触”

“不行!”,护士坚定的说。

卫衣男气的转身走到窗户旁边,打电话,“是xxx嘛,我反应一个情况,我现在住院,点了外卖,就在楼下,医院就是不让拿,这个是不是属于什么行为,是不是属于层层加码”

电话声音很大,章博闻坐在椅子上也能听到

电话里说,“你们住院的话,医院会帮你们解决吃饭问题的,怎么点外卖不给拿,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早上没吃饭,现在这个点吃饭,点了外卖,送到了住院大楼的一楼,我不出楼,就是下去拿一下,他们就说不行,不能下去拿,这不是过度防疫嘛,我又没有外出,为什么不能下楼,谁规定的?是你们xxx嘛,我要投诉”

电话里说,“你是哪家医院”

“妇幼保健院”,卫衣男说,“不管哪家医院,这样合理嘛?”

“一般防疫的具体情况,也是按照上级要求,这个你还是跟医院他们商量一下,跟我们反映,我们也是要找他们医院,很难第一时间帮你解决,你现在急需吃饭,还是直接找他们协商一下,合理取餐”,电话里说

“那就是说你们也不管,我和他们商量了半天,还是不行,搞来搞去就是不行”

“你还是跟他们好好沟通一下,你反映的这个情况,我们也会向上级领导反应一下”


卫衣男好像终于得到了一丝回应,挂了电话!然后转身走到护士面前,“你们这样要求,是谁规定的?”

“我们也是按照上级要求来的,大家都是比较配合的”,眼镜护士说

“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可以灵活一点,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章博闻突然插一句,“这个帅哥就是下来拿下外卖,又不出去,为什么不行”

“我们也希望你们投诉”护士转头对章博闻说,然后保持身体姿势不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卫衣男大概看了章博闻说话,气不过,好像得到了某种支持,又或许真的太饿了,气鼓鼓的说,“如果我现在下去拿,会怎样?”说完,不等护士同意,就跳到电梯门口,按下电梯向下的按钮,电梯还没有上来,卫衣男歪着脑袋狠狠的瞪着眼镜护士,护士赶忙站起来,伸头向屋里说,“主任,这个人要下去拿外卖,跟他说了不行,非要下去”,里面的人半天没有吱声,护士站了一会又坐无奈回座位上,一句话也没有,这时电梯来了,卫衣男倏地上了电梯,不一会上来了,手里提着一件鼓鼓的透明塑料袋,气宇轩昂的推开住院的静字大门,目不斜视的跨进去,那眼镜护士装着没看见,眼睛盯着柜子上的文件


章博闻坐在一边,全程看在眼里,

“疫情防控,也要合情合理啊,你们不看新闻嘛”

“医院也没办法,我们已经三年没有出市了,现在医护人员没有特殊情况,不能随便外出

你们这里面的医护和保洁人员,不是每天也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嘛,根本没有影响和限制,搞双重标准,你们医护人员可以随便进出,患者进了下楼也不行……”

“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医务人员天天核酸检测,少一天也不行,而且不能出远门,出市要报备,再说了,要不是严格防疫,真的有意外出现一例阳性,整个医院封掉,谁也看不了病,大家岂不都受影响,你老婆也住不了院,到时候怎么办,谁来承担这个责任,现在严一点,忍一下,大家都还能过,还能运转,说实话,医生也需要患者的理解,谁想去为难患者,我们跟你们一样,也是单位里上班的,打工的,家里老老小小一大家子,医生也是正常人,很多医患关系,都说患者是弱势群体,可是谁站在医生立场说话,医生也是弱势群体呀!”


章博闻坐在那,不再说话!


随后妻子出来,他带她去做各种检查,先要做妇科检查和阴道分泌物检查,以排除阴道炎症等妇科急性炎症,如果妇科有炎症,是不适宜立即做手术的。接着做血液学和尿液检查,要查血常规、血型、尿常规、凝血功能、肝肾功能,还需要做传染病的检查,比如乙肝、丙肝、梅毒和艾滋病检查,还需要做心电图的检查。这些检查的时间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如果检查没问题的话,从可以安排人工流产手术。

检查一路上,妻子闷闷不乐,心情低落的一路上没说话,章博闻跟着后面,一直拿着各种检测的单子,也没说话。


检查完,回到住院的地方,章博闻和妻子商量,自己先回家吃完午饭,然后再回来,顺便给妻子带点饭,回到家,母亲已经烧好了饭。


吃完饭,孩子在学校,妻子在医院,只剩下章博闻和母亲,彼此面对面沙发上,因为之前妻子怀孕的事情,邀请母亲过来照顾,却被母亲各种家里事为理由推脱不来,其实章博闻心里清楚,母亲不想和妻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因此中间隔了好几个月没联系,现在妻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母亲虽未说,心里难免内疚,亦不便正面面对自己的儿子,虽然章博闻并没说什么。


中午的小区万籁俱寂,只有几只麻雀在窗外树枝上叽叽喳喳,空气干燥成了一根腐朽的烂木头,手一碰就灰飞烟灭,章博闻低着头玩手机,透过余光,他瞥见母亲坐在沙发搓手,两个人都没话说,章博闻和母亲近在咫尺,中间却多个了一层厚实的透明的冰墙。

“不知道文茵在那边有没有饭吃,母亲终于说话了。”

“刚刚打电话,她刚点了外卖”,章博闻说

“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不放心啊”

“肯定要有人陪她”,章博闻说,“我上午在医院想啊,要么你去陪她”

“我行吗?我怕照顾不好,现在人年级大了,记性不好”

“她又不是做手术”,章博闻还没有理解母亲的意思,接着说,“现在疫情搞的有点麻烦,进到住院部里面就不许出来,连大楼都不能下,我上午不是去了嘛,他们这样一说,我担心到时候有什么事,你在外面又摸不到路,啥也不懂,我们又出不来·······”

“那雯雯谁带,你要上班的话”

“我早上送她上学,然后去上班,下午早点去接,办公室里带她”

母亲听了章博闻的话,站起来,往厨房走。

“我去也可以,就是有点怕,年纪大了,怕搞错了,耽误事情”

章博闻望着母亲的佝偻的背影,心领神会,母亲可能不太愿意,她有各种顾虑,怕和妻子的关系弄不好,看着她佝偻的背影,他想妻子上午的话也不无道理。

“生老病死,都是有命的,孩子保不住了,以后还可以再要,现在照顾好文茵最要紧,章博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以后也不要了,

“两个孩子还是要的,等你们老了就知道了,到时候身体调养一下,你们都还年轻,再生个男孩,儿女就全了”

章博闻没有理会,背起行李,转身出了门。


傍晚的时分,章博闻拎着行李进到住院部时,白天门口阻拦的护士已经不在,妻子李文茵见章博闻放下行李,面露欣喜的说,不是说让你妈来嘛,他说,我想了想还是我来比较合适,你遇到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肯定要身边陪你,再说了,你一定要我陪你嘛。妻子低着头,听其说完,抬头注视着说,我主要是害怕,后来又想,你妈妈可能经验丰富一点,心也比较细,到时候也能照顾我。他说,算了,我妈年级大了,熬夜她不一定吃得消。章博闻没有告诉她真实的情况,或者她又要怪起母亲来。


住院的房间不是很大,进门的左手边是个逼仄的卫生间,房间里有三个床铺,一字排开,床铺之间有可以来回拉动的布帘子,布帘子拉起来,每个床铺就构成了一个独立的房间,章博闻进屋的时候,布帘子全部敞开着,整个房间尽收眼底,最外侧靠门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刚生育完的妇女,体型肥胖,看上去年龄有点偏大,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宽大的身体霸占了整个床铺,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有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妇女怀里抱着婴儿——婴儿被小被褥包裹成了粽子,只露出半个头,隐隐可见鲜红的小脸蛋和稀疏的头发——在床头来回踱步走动,嘴里念念有词,“噢啊噢,小乖乖,睡觉咯”。中间一床住着一个年轻孕妇,和妻子年纪相仿,瘦小的红润的脸颊上,顶着一副金丝边透明眼镜,皮肤白皙,裸露在被褥外的胳膊就是证明,章博闻进房间时,她正斜靠在枕头上看抖音,抖音里熟悉的背景音冲刺在房间里,见有人进屋,她抬眉扫了一眼,然后继续斜躺看手机,并顺手拉了一下被角,随意搭在小肚上,盖住鼓鼓圆圆的肚子,被角下像是掩盖着一条长冬瓜,但盖的并不严实,洁白红润的肚皮从并不严谨的被褥缝隙里裸露出来,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章博闻没正眼看,只是进来的瞬间,匆匆一瞥,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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