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是取经第一人
二、取经者联盟
两晋南北朝时期是佛教在中国的开拓期,正如我们在第三章所说,佛教思想在当时开始与中国本土文化相碰撞融合,逐渐产生了许多中国化的东西。季羡林老师曾深析佛教历史,他评论道:
“佛教传入中国,到了东晋法显时代,已经约有300年的历史了。流传的内容主要有两大体系,一个是以支谶、支谦为代表的大乘空宗般若学;一个是以安世高为代表的小乘禅学。小乘和大乘都传进来了。从时间先后来看,传法最盛的时代大体上有三个:支谦、竺法护时,所译多般若方等;道安时,所译多有部经论;鸠摩罗什时,大乘之学极为昌明。佛法已深入中国文化了。”(季羡林《季羡林谈佛》)
这里提到的支谶(支楼迦谶)、支谦、竺法护都是月氏国人,安世高是安息国人,他们在东汉至两晋时期来到中国,将许多佛教经典翻译成了汉语,在初期传道中功不可没。
季羡林老师说当时佛法已深入中国文化,不但是指佛教在民间有了信仰基础(法显父母将法显送到寺庙躲避凶灾就是很好的例证),更是强调佛教思想在知识分子间也迎来了“佛教研究热”。释道安、释慧远以及鸠摩罗什和他的弟子们都不断地发文章、搞论坛,使佛学思想在“学界”一时传得沸沸扬扬,试想当时如果也有《百家讲坛》这类的栏目,佛学可就是其中很“潮”的大专题了。
不仅如此,“佛学热”也让一些平时沉默的学者或修行者心里直犯痒痒。
这“心里痒痒”的人就包括法显。法显“低调”了大半辈子,虽然也通晓佛理,但从来没有以一个“大师”的身份招摇过,当然更没有上过《百家讲坛》这类官方的宣传机构,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不折不扣的“草根学者”。
“草根”并不代表没有真功夫,自古就是这样。法显虽然没有搞过什么大规模的研究,但据他自己的阅读经历,常感觉当时的所谓经典很多都是残缺不全的,《祐录》中记载说“(法显)常慨经律舛缺,誓志寻求”,他的心里渐渐埋下了西去取经、探求真正的完整的佛学思想的想法。
取经,这可是大事,毕竟之前没听说过有哪位大德去西方天竺取过经,张骞、班超、甘英的故事也都过去了几百年,谁也不知道西域发生过什么变化。当时在民间,人们对西域、对天竺的概念还相当模糊,而西域的黄沙漫天、胡人、怪物,估计也只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取经这事绝不能草率,法显想着,怎么办呢?不行了找几个人组个团前去吧?一个人去没把握,人多了大家也能有个照应啊!
没错,组团,搞个“取经者联盟”,这想法还是很“时髦”的。正所谓“孤胆难取经,佛法不独行”。
晋隆安三年(公元399年),年过六十的法显找来了同学慧景、道整、慧应、慧嵬四人,从长安出发,开始了取经之行。走到张掖(今甘肃张掖)这里,遇到了智严、慧简、僧绍、宝云、僧景五人,大家组成了十个人的“巡礼团”,后来,又增加了一个慧达,总共十一个人。“取经联盟”小队西进至敦煌,还得到太守李浩的资助,进而顺利西出阳关,勇渡“沙河”。
当时的“行”是名副其实的“行”,法显他们越沙漠、翻葱岭全是靠双脚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西域的环境当真是相当恶劣:
“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莫测所之,唯视日以准东西,人骨以标行路耳”。(法显《佛国记》)
人迹罕至,方向难辨,尸骨指路,这是法显对瓦罕走廊(位于帕米尔高原南端和兴都库什山脉北东段之间的一个山谷)的描述,僧祐的《祐录》里也有相似的记载。所以,法显他们的旅行,不仅需要强健的体力,更需要超人的意志力,很难想象作为领头人的六十多岁的法显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历经无数艰辛翻过了葱岭,队伍进入了鄯善国(今新疆若羌)。法显众人在这里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西域国风,也接触到了西域佛教。当时西边的佛教部派之争风行,而法显他们只奉行大乘,加上语言不通,所以有时候会受到其他部派的排挤,这是取经队伍里的和尚们始料未及的。
环境不熟,交往不顺,使取经团队陷入了困境。
不久,团队里便发生了意见分歧,有人主张继续西进中天竺,有人则认为就近学习就行了,于是队伍逐渐分裂。先是智严、慧简、慧嵬三人返回了高昌(新疆吐鲁番)搞赞助,僧绍随着西域僧人去了罽宾(在今克什米尔地区),接着在北天竺的弗楼沙国(今巴基斯坦白沙瓦地区),慧达、宝云和僧景参访了佛迹以后便离队返回中原,慧应和尚则在这里的佛钵寺病逝了。
这样,取经队伍便只剩下了法显、慧景、道整三人。
然而磨难还在接踵而来。三人翻越小雪山时,遇到了突然袭来的暴风雪,本来已经生病的慧景终于熬不住了,他临终前对“带头大哥”法显说:“吾其死矣,卿可时去,勿得俱殒。”我是不行了,你们可要好好坚持,总要有人完成我们的理想啊!
抱着慧景的尸身,法显悲痛万分,这位倔强的老人不禁伤心落泪,“本图不果,命也奈何!”我们的目的地没有到,你,怎么能先去了呢?
终于,法显没有让逝去的慧景失望,他和道整两人用了四年多的时间周游中天竺,并成功取回了“三藏真经”。
其实,法显带回的不仅有“真经”,还有他根据取经经历所写的《佛国记》,这个我们下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