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明白,我所担心失去的,只是那些现在拥有的东西。人像个容器,得到一些,失去一些,再得到一些,里面装过的东西,从未真正属于我们。这容器,始终面对的,是天凉地荒,独独而立。
这一生为何而来?要往哪里去?我有没有做自己?
好在人生中总有一些上天恩赐的觉醒时刻,让我重新想起了,当初努力想获得立足世间的资本,本是为了能有一天致力于精神的提升。
有生之年,尽量低消耗地让肉身活着,享受简单本真的喜悦,接纳一切发生。尽量高消耗地让灵魂活着,学习、劳作。然后干干净净离开。
“仓鼠轮效应”——仓鼠拼命蹬动滚轮,以此获得前进的空间,却不知自己一直在原地空转,终生无法摆脱。
看《无问西东》,沈光耀母亲对儿子说及那段话,我坐在黑暗中泪如雨下:
“我们想你,能够享受人生的乐趣,比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比如同你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注意不是给我增添子孙,而是你自己,能够享受为人父母的乐趣。
“你一生所追求的功名利禄,没有什么是你的祖上没经历过的,那些只不过是人生的幻光。”
每一桩事,我都有一种对自己颇为执拗的要求,即“在那个时候,我倾尽了全力”。
竭尽全力的标准,于我是要确定,自己在当时肯定没有本事做得更好了。唯有如此,才能心安。
每个人来这世上都有不同的功课(使命),有的为体验,有的为完成某件事,有的是还债,还有的是累世的修行人,此生带着任务来。
工作这种事,没什么难的,方向对了,努力够了,就会有你想要的结果。几乎所有的职业困惑,都可以倒推在这两点上找原因,你的方向是什么?为此做了什么努力?
这世上凡是遵照“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事,都不难。难的是那些你努力了也未必有结果的事。
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是不再为了自由而要挣脱什么,是在束缚里没有了束缚感,是心无所住,内心没有边界和围墙。
人到中年,重新开始,不是在谷底的逃离,而是顺境中的急流勇退,在我看来,才算得上莫大的勇气。
那逼迫人上进的现实生活,把我们的光芒消磨得暗淡,但我们永远来得及依靠自己重新生长。
我听着,深切体会到毛姆说的:“每一把剃刀都自有其哲学。”任何一件平常的事情只要坚持做,总会悟出一些道理来。
所谓随顺,是立于峰顶时不起狂妄,行于海底时不生卑微。真能做到如此,生活的河流才会变得更加辽阔吧。
许多时候,我们对周遭的苛责,来自自己的无知,因无知造成无法理解,也就无法共情。
我们做过的事,走过的路,除了给自己以生计,或许最珍贵之处,在于让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拓宽或加深那么一寸。
若仍有余力,尽力让手中之事,有助于他人那么一点。世事多苦,然这一桩中,有许多许多甜。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想来,“做自己”是这奢望里从前以为最容易、后来发现顶难的一项。
做自己的过程,包含三个层面:想做自己,见到自己,能做自己。
这世上,有人做了自己,却未必见自己,有人见了自己,却未必做得了自己。这是人生的尴尬。见了自己而做不了自己,是福气不够;做了自己却见不到自己,是机缘不到。
今天多有人以“做自己”为目标,却只做让自己感官舒服的事,从不忍耐熬煎,一路“潇洒”,直到最后丧失了在现实世界的选择能力。
人生最艰难的时候不是没有人懂你,而是你不懂你自己。(尼采)
克里希那穆提说:“我必须知晓我自己,不是我思想上想要变成的样子,而是真实的我自己。”
活成你想成为的样子,路径是:我想要(目标导向)——去做——获得(现在以为的)理想的生活。
活出真实的自己,路径是:我是谁(存在导向)——去做——成为独一无二的我自己。
你看,都是去做,因为出发点不同,导致的结果也不同。“活成你想成为的样子”最大的风险在于,“我极其努力爬上了山头,才发现爬错了山头。”
有人说,向死而生,是最积极的活法。真切地知晓我们是会死的,人才会知止。
能抓住的,不过眼前这些岁月。趁着无常未至,心血未冷,好好做每一件手头事,好好爱每一个经过的人。
我们的孩子,一生是不是一个常常觉得幸福的人,这取决于他的内心是否总是充满力量,是否对生活感到知足,能否与欲望和谐共处。这些,外面看不到,只有自己清楚。
你愿意如何,有能力如何,便坦然接受并好好享受你的选择吧。重要的,从来都是每天二十四小时一分一秒如何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