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但慕容简没有亏待自己的癖好,冷冷干笑道:“问也白问,真是多此一举。”,虽然感到别扭,却继续一口一口地吃着,只是勺子故意地不时碰到碗、碟,叮当作响,咀嚼玉米粒时发出“滋滋”的声音。在这众人都轻嚼慢咽,轻拿慢放的堂内显得极为突兀。
百里君临眼角不禁弯起,却装作视而不见,慢条斯理地用饭。
早饭的气氛就这样僵持下去,两个人都闷着头吃饭,谁都没再挑起任何话题。
慕容延信中说二人在商院求学时是莫逆之交,让简儿对百里君临顾忌也不再那么重,与他虚与委蛇地相处让慕容简也很累,若两人能做成朋友,坦诚相待,最是妥善,不过一切随缘。
慕容简吃完,起身,把盘子放入餐具收纳处,背起书箱,离开膳堂。
百里君临来得比较她迟,慕容简走后,依旧不急不缓,慢条斯理地用餐。
清晨,山间微岚袅袅,空气湿润,慕容简在外行得久了,眼睫眉毛额发上沾的雾水凝结了细小珠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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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七刻,明达楼一楼武术堂,环堂的十八个精致的紫檀木架上分别摆着十八般武器“刀、枪、剑、镗、棍、叉、耙、鞭、锏、锤、斧、钩、镰、扒、代、抉、弓矢。”
紫檀木架上每种武器都有两种式样,一把男子专用,女子一把专用。这女子的较为轻、细、短。同时,以弓矢和刀剑的品种居多。
整个一楼都是武术堂,堂内空间自然甚是宽广,地面上铺着银杏木板,人进来则换上纱靴。
新学子们,年龄均在十二岁左右,此届的学子只有三十几人,正是从贪玩调皮向求学知事过度的阶段。
少年们都围在架子前,观赏着这些明显来历不凡、打造精致的武器,啧啧称奇,金天氏制的刀、剑,防风氏制的弓矢,离戎氏制的鞭…加上他们中几乎个个幼时学过武术,爱不释手地在堂内耍弄起来。
俗话说——一技傍身闯天下,这技,可以是工技,可以是武术,可以是文术,也可以是商术、医术…故而,人们也常说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傍身。技多不压身,这活计学精了,出了师,离运途通达便不远了。
再者,这商业头脑固然重要,但武术乃防身之术,性命悠关的事自然是打不得迷糊。在东盛,大凡家宅清贵,有点远见的商贾都会在孩子始龀之年时,督促稚子习武。
慕容简七岁时便学了剑术,剑术是慕容氏族最是擅长,并创作了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法——落叶长安剑。这剑法只有慕容氏族的人可以修习,在江湖上并不外传。然而她对习武这又苦又累的活半分兴趣没有,练了五套便没再学下去,防守勉强凑合,若进攻则难。
卯时六刻,慕容简换上纱靴,移步堂内。她看到众人大多在练剑,夹杂了几人在练鞭子、刀。
拿起一把剑,剑未开锋,不过并不影响练习。慕容简缓缓抽出剑时,身旁的女子漠然递出一剑,攻向她的手腕。慕容简剑未拔出。抬手用剑鞘一挡,奈何对方力道远胜过自己,硬生生被压得后退了两三步才站定。那女子眉目如画,眼神却是冷若寒霜,她冷冷道:“切磋一下。”
慕容简反应极快,用力拔出剑后,撩去她压在自己剑鞘上的剑,牙关紧咬,疾扑向前,长剑横扫她腿下。那女子只纵身一跃便到了她身后,直击向慕容简后胸。
一切发生在霎时之间,百里君临在门口及时抬手,一片银色箔片流光一般的飞出,荡开攻往慕容简的剑。“咣当”一声,剑落地,诸生安静下来,默契地将手中武器放回紫檀木架上。
他一袭紫衣,依旧是清俊如雪的外表,下巴线条优美冷硬,戴着玄色的手套,左手背在后边,腰间佩着长剑,一身紫色的修长身形,突然间涌起骇人的杀气,黝黑的眸冻得不带一丝温度,寒的让人无可抑制的战栗。
《常道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慕容简在天微微亮时,被院子里鸽子的“咕咕”叫声吵醒。
醒来后听到鸽子叫,披件外衫,支起窗。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进来,转了一圈后,在她面前的窗台上落下。
慕容简从桌上拿块糯米酥,捏碎放在窗台上,轻轻摸了下白鸽的头,从信筒中取出信。
“白球呀,辛苦了啊。家里来信了,我就知道延哥哥过不了几天就会想起我来的,呵呵。”她边展开信纸边笑嘻嘻道。
——兄已为阿琅除了奴籍,送来商院入学,为家中人照顾你,另派阮邶风入商院求学,从而护你周全。
贤王乃兄之故友,兄已托他与你多加照顾。
至于东盛皇帝,实乃奸诈之徒,多多避之。慕容氏族如今拒做他军备武器生意已为之忌惮。勿与之纠缠,恐受之所欺。
父亲身体安康,然,忙于督建鸿福寺,近期恐难返家中。
兄慕容延书勿念天晟二年七月十四。
慕容简烦躁不安,如今父亲身陷鸿福寺的建造工程,昌华的大小事物均由慕容延打理,本来慕容氏族的生意父兄二人就已经忙不开,如今哥哥独挑大梁,即使再精明能干,久而久之也难免应顾不暇,处理不周。
如今中原,大荒,东盛三足鼎立,各国间农业、商业、学术都有往来,彼此牵制,长久以来一直都没发生大规模的战乱。慕容氏族之所以决意不向各国出售军火武器,乃是怕一国妄图称雄,致使他国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天下大一统的代价永远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倒不如制衡各国,求得长久的安稳盛世。
这百里君羡真是好计谋,不费一两银子就让父亲为他皇族掏腰包建佛寺,让昌华失了主心骨,借此打压报复慕容氏族。
自古富可敌国就如同功高盖主一样,只要对皇家构成威胁,下场就只会是死路一条。不能用之,则杀之,帝王最是善用制衡之策。可悲的是,如今慕容氏族深陷囹圄,自己却无可奈何。这让慕容简越发愤慨,对百里君羡的恨意也是更甚。
白鸽把碎糯米酥吃完了,鸟嘴梳理着羽毛,不时“咕咕”叫着,向她讨食吃。慕容简又捏碎了小半块,喂给它吃。宠溺地望着它笑着,打趣道:“白球,你也不怕吃破了肚皮,要是吃胖了飞不动的话,就可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白球了啊!哈哈哈哈…”
她回到桌案前坐下,默默沉思良久,然后提笔写到:
妹定会谨遵教诲,南都闷热,兄切莫过度劳累,妹在商院一切顺利,只是多有思乡思亲之意,每每难眠,便忆往昔青梅竹马岁月。
妹慕容简书勿念天晟二年七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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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慕容简洗漱穿戴好,提步食膳堂。她是南都人,不喜塞北人早中晚都吃面食,什么包子,馒头,蒸糕,…她早上只要吃这面食,就咽不下去,特别容易噎着自己。
今天的早膳她吃得很少,一碗薏米粥,一小盘糖醋玉米粒。坐在食案前,用勺子舀一口玉米粒,嚼烂后,舀一口粥,咽下。
她吃得正津津有味时,一袭玄紫广袖长衫、轻衣缓带、峨冠博带,行走间,步如流云、衣袂翩飞,真正是明月为身,流水做姿的百里君临吸引了食膳堂内众人目光,他不发一言,缓缓走近慕容简,在她所在的圆桌对面悄然落座。
慕容简靠窗而坐,晨风清凉,一时都没说话。
百里君临放下餐具后抬眸望着她,淡淡道了声:“一起?”说完便动起筷子,也不待慕容简争辩。
他薄唇微启,依旧是看似商量的口吻却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让慕容简气得直瞪眼,睨着他。心道,这百里家的狐狸都这么霸道么。
他吃的不多,一碟青笋,一碗白粥,仪态端正,举止完美,用箸、咀嚼、搁碗,都没有一点声音,有着无懈可击的风姿。虽然看起来斯文又温雅,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男性迫人的气息。让慕容简顿感不自在,越发觉得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