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几时共,晴雨长风》
她想到这儿,心中暗嘲,神情淡漠,客气而疏远道:“得殿下一诺值过千金,多谢贤王殿下。今日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所需,我慕容简定会竭力相报。”
百里君临眼里的光芒,在听到她冰冷疏远的话后暗淡下去。
他心绪还起伏不定,索性转过头不再和慕容简多说,转身之后便大步离开。走了几步忽然转头,看了慕容简一眼,眸中闪过讥讽与无奈的笑意。平静而深邃的一眼,漆黑的眼睛幽深无比。
他冷然道:“举手之劳而已,本王不需要你的报答。”
第一次,他觉得慕容简远比她的外表来的深沉,在她天真纯洁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或许自己应该换个方式去让她接纳自己,这几天正好有要事在身,必须外出几日,想跟慕容简说一声,却发现转身连开口都是那么难,如今打算离开她几日,也好,正好静静心,思量下,下面的路该怎么走。
百里君临沉默矗立,线条深邃的脸上,表情清冷似雪,让人捉摸不定。四下一时静悄悄的,只听得到树叶声瑟瑟作响。
片刻后,慕容简看着他生硬地转头离开。
方才,她没有说慕容氏族定会相报,而是说自己慕容简以后会报答他,只是为了拒绝百里君临试图从自己这拉拢慕容氏族下水。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有点心虚,更多的却是担心以后的路如下棋般步步为营,一着不慎,落得满盘皆输,不过这条路上暂时有百里君临一起走,顿觉安全轻松多了。但想到方才自己那么精明算计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呢喃,“哎,我为什么就不能遇上简单的人,做点简单的事呢,到底是谁把我变成了一天到晚动歪脑筋的人哒?…啊…要疯了…”
身边此时两三个学子经过,用一副看疯子的嘲讽表情看着她。
所以说不开心,通常是因为对有些人、有些事,该感性时你却理性对待,该理性时你却感性对待。很明显,很多人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更做不到如此。
辰时,他走进武术堂内,众人都已安静下来,环堂席地而坐于堂内四壁旁。那女子呆立良久,随即默然拾起剑放回架上。
慕容简也坐下,心却再难平静下来,身体绷得像是弓箭上的弦,因为自己平白无故地多了个敌人而怒气难平。
百里君临身姿挺拔,站在堂正中,扫视一周,目光平视,薄薄的唇开口冷冷道:“比武切磋,点到即止。诸位在学校就是师徒关系,不必使用尊称,称我为师父便可。今后为师便要教授你们一年的武术,方才你们皆已选好了武器,但习武之人必须有强厚的力道,所以我要求你们每逢单日卯时二刻到六刻练习臂力和腕力,腿力。待体质测试合格方能正式练功习武,这些武器平时不可妄自动弹,必须拿院佩来领…………
“你没事吧?我是楚子衿,这是我大哥,楚子渊,是镇南王的世子。方才真是有惊无险,那女子真是不想活了,你是慕容氏族的嫡女,岂是她一介小商户之女可招惹的,真是不自量力,倒也不怕连累了家族。若不是贤王殿下及时荡开那一剑,现在真是不可想象,不过殿下的武功,真是厉害啊。”
坐在慕容简右手边的女子梳着十字髻,一张素颜,一双弯如新月的黛眉下面是晶亮灵动的墨眸,端的是清雅动人,此时正望着她一脸真诚地轻声说。那女子身边坐着的少年和她五官几分神似,但由于面孔带着男子特有豪放粗犷,倒显得英气逼人。那少年只是向慕容简微微一笑,便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
慕容简也是一怔,世人都晓百里君临文比曹子建,武堪赵子龙,自己今日领教见识后才觉得此名不虚。她轻声笑到:“真的是枪打出头鸟,没想到我慕容简来商院不过几天就招惹了是非。但贤王毕竟十四岁时就曾披甲挂帅,带兵领将,熟悉排兵布阵之道,平定北疆辽人叛乱,刚才的确多亏他出手相救。”
“是啊,贤王殿下真是人中龙凤,殿下也是东盛最年轻的将军呢,功绩显赫,战无不胜,为人谦和有礼,在将士中也极有威望的。据说当年先皇授意他平叛归来便传位于殿下,后来也不知…哎…”
“此事我也觉得有点蹊跷,但毕竟是皇室秘辛,还是别再说了。”
“好吧,不说了,不过真的有点同情殿下,明明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了,最后却不翼而飞,真是可恨。”她声音中透着惋惜,望之但见她的目光晶亮,闪着狡黠气愤。
“欲带王冠,必承其重,那个位置注定要承受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寂寞。并不见得就有多好,自古帝王不乏众叛亲离,最后为了皇权父不慈、子不孝,沦为孤家寡人、阶下囚的比比皆是。千古一帝,不过沧海一粟,倒不如两袖清风,隐居山水,惬意田园,医行天下,或是商场浮沉。”慕容简缓缓说完后,有种把心中所想一吐为快的轻松愉快。
此时楚子渊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是啊,说得对。出世之人,万物不萦胸怀;入世之人,万事缠身不得自由。我自幼便受父王看重,为虚名所累,凡事均要争锋,搏得头等,如今倒觉得人生如梦,得一知己却是辛事。慕容简你真让我意外,果然传闻不可信。”
“哦,世人怎么说,我本无意,只是三人成虎,加上慕容氏族家大业大,香饽饽似的,弄得众人都想扑上来啃一口。故而我自小家教甚严,父兄皆不愿我随意结交,我也正好厌于与人周转,乐得自在独处。只不过如今看来,有些事想避也避不开了……嘘,不说了,上课。”
楚子衿用眼神示意明白。
这些对话一字不漏地进了百里君临的耳,纵使她们两压低了声音,但对习过武功的他来说根本构不成阻碍。她这么小,就这般通彻,什么都不争,着实让他惊讶,不过这样的慕容简,让自己感觉到难以掌握。然而慕容简却不知,有时候那个位置却是你不争也得争。
慕容简一边用毛笔记着手札,一边不留痕迹地拿眼睛扫着正站在堂前讲课的百里君临。
但一个早上下来了,百里君临除了演习剑术示范动作时,瞥了一眼慕容简,就什么都没发生了。
慕容简知道自己现在欠他一个人情,午正,上完课,她悄悄跟在百里君临后面,百里君临似乎也有话对她说,所以步伐也有意放慢,带着她兜转到无人的假山石林间,停步,转身望着她,低沉温和的嗓音响起:“你兄长与我是君子之交,但他既然书信让我护你周全,我便不会让你涉险。方才那女子我会处理,但慕容氏族在生意上一家独大,眼红嫉恨之人自然甚多,况且如今圣上对慕容氏族的打压之势,明眼人早已看出,昔日慕容的仇家怕是已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了,所以你现在还是要多注意收敛些锋芒,行事把握好度。”
慕容简没有料到他对自己会如此坦诚相待,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对他那般疏远虚伪的嘴脸有多伤人心。但毕竟两人相识不久,日久见人心,不能因为他现在的示好就彻底卸下心防。他如今的接近,怕也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从某种角度来看,他和百里君羡一样觊觎着慕容氏族的钱财与军火武器,只是他的耐心比百里君临好了点,在等慕容氏族自愿帮他,或者说是给慕容一个邀功的机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