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平姐

和平姐的相识差不多已有三十年,虽然时间已相当久远,但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却时常浮现在脑海,至今难忘。

记得读初中时,有一次在地里拾棉花,正累得腰酸背痛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抬头一看,发现一张婴儿肥的脸上笑靥如花,好明媚啊!我在心里惊呼,却搜遍记忆仍然不知道眼前的漂亮少女为何人。

她却像一个老熟人,问我累不累,需不需要帮忙,我连连拒绝,生怕她一步跨到跟前让我不知所措。

后来才知道她的姥姥是我们村里的,因为姥姥年老体衰,所以一到放假,她就会来姥姥家帮忙干农活。

后来读高中,意外地和她在同一所学校,只不过我读高一,她读高三。

那次在宿舍门口意外遇到,她显得无比惊喜,一把抱住我转了好几圈,嘴里还不停地埋怨着:“你考到这里来,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不知做何答复,心里只是偷偷地想:我和你还没熟络到那种地步吧。然而她待我却如久别重逢的亲人,这让我始料未及,心里却也莫名地升起一丝暖意。

“你在几班?住在哪个宿舍?快点告诉我,有空了我去找你。”眼看着上课时间快到,她急急地问我。我一一作了回答,她这才飘然离去。

此后的日子,我的生活中时不时地有她出现。有时是在晚饭后,她喊我去散步,听我聊聊各科的学习情况,并不时叮嘱我要努力;有时是在周末,她突然出现在我的宿舍,带来了大罐炒好的咸菜,里面居然有肉。

有时送来炒好的芝麻盐,那时候学校里的饭菜油水太少,我们常常上火,以至于嘴上起了水泡,这时芝麻盐就成为极珍贵的补充。倒一碗开水,挖两勺芝麻盐放进去,那开水就有了浓香浓香的味道,一碗喝下去,就像吃了什么山珍海味一样满足。

更难得可贵的是,她还会送来一些点心,有桃酥、炒糖,还有三刀果子……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都是遥遥不可及的存在,如今因为有了平姐,它们都变得触手可及。

原来平姐的家庭比较富裕,她的父亲在县皮革厂上班,是正儿八经的公家人。对于一个近乎全部是农民的农村来说,这样的家庭着实优越,所以平姐较其他孩子,无论吃的还是穿的,都要好很多。

平姐时不时来送东西,让我也成为宿舍女孩羡慕的对象,她们也顺便分享了平姐送来的美食,安抚了自己早已快淡出虫的嘴巴。

高一第一学期结束,我考了全校前三十,名字自然上了学校的光荣榜。说实话,这个事情实在有点意外,是我始料未及的。

那天早读还没结束,我正在教室里扯着嗓子背政治题,忽然听见老师说:“有人找,快出去。”

是平姐,这个点她不在教室读书,怎么跑我们班里来了?我带着疑惑,匆匆走了出去。

“快点,跟我出去!”她一把拉住我,飞快地下楼,脚步踉踉跄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我们一口气跑到学校的公告栏旁,“看,快看,你的名字。”平姐急急地指着公告栏对我说。

我一脸懵逼,大脑飞速思索:我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没等我想明白,平姐又说:“你期末考试进年级前三十名了,这是光荣榜。”我这才知道学校有光荣榜一说,心里有隐隐的喜悦。

“太棒了!花,你太厉害了!”平姐抓住我的手,不停地摇晃着。本能的矜持让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一直傻笑着。

“咱们出去,我得给你庆贺一下。”说完不容分说,拉着我就往学校大门口跑去。

她带我走进一家简易的饭店,要了四个肉包子,外加两大碗鸡蛋汤,足足花了她四块钱。那顿饭也因此成为我整个高中时期最奢侈最满足的一顿饭了。

后来才知道,平姐的成绩并不理想,三年里她刻苦勤奋,无奈成绩总是排在班级后面,这让她苦恼不已。

当看到我的名字出现在学校光荣榜,她恍若看到了希望,她做不到的,在我的身上俨然成为一种可能。

平姐的高考毫无悬念地落榜了,出榜那天,正好是暑假,担心她心情不好,我去了她家。

她显得很平静,只是眼神常常定格在一个地方。倒是她的母亲,显得很焦虑,不停地唠叨着:“你说你咋就学不会呢?咋就考不上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第一次感觉到高考带给人的压力山大。我好怕平姐承受不了母亲的唠叨,好怕她会想不开,可是除了陪着她坐着,我实在说不出一句有用或者安慰的话,快晌午的时候,我离开了她的家。

暑假开学以后,我竟然又在校园里看到了平姐,原来她的母亲让她从高一重新读。此时的她,已明显被一种落寞和挫败感笼罩,这让我很是心疼。

她说和那群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小孩子在一起,自己显得格格不入,如今她找不到学习的氛围,找不到学习的动力,只是感念母亲的拳拳爱子情深,才不得已又走进这个校园。

我只能笨嘴拙舌地劝慰她,大学早读几年和晚读几年都一样,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她好像也明白我话语的无力感,只是淡淡地笑笑。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送东西,除了吃的喝的,又增加了一些学习资料。我能感觉到,她分明把那份沉甸甸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就这样,大半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她告诉我要去上大学了,去读一个民办。她抓住我的手:“花,姐只能这样圆自己的大学梦,你一定要用自己的实力考上真正的大学。”我哽咽着点了点头。

她走后,不断地有书信寄来,在离高考一个多月的时候,她竟然在信封里夹了十元钱,并一再叮嘱我要吃点好的,保证身体健康。

我在泪眼婆娑中读完这封信,抚摸着那张十元纸币,眼前又出现平姐那张婴儿肥的脸蛋。

如今我和平姐已快到知命之年,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心里依然温暖如初,惟愿我的平姐在今后的日子里,健康喜乐,顺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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