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本就是个不安生的地方。江湖,也是各种消息疯传的地方。
近日来,这不安生的江湖,隐隐有些躁动,各种消息流传不断。
铸剑山庄庄主遭刺杀、段叙生断手之仇早已传遍江湖,人们正惊讶于这个神秘的女子竟能凭一己之力袭击三大门派中的两大掌门,可见其身手是多么深不可测。
在任何一个江湖,拥有一身高深功力并不是件多么奇怪的事情。行侠义者留名于世,作恶者遗臭万年,无论是善是恶,终能留下一段传奇。
但如果是个足够神秘的人,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个神秘的女子,拥有一把足够神秘的兵器,其身份更是扑朔迷离。
这把神秘的兵器名为“梦魂”,曾是一个魔教掌门人的兵器。十八年前,薛寒衣曾得到过,却害得薛家惨遭灭族。如今,此剑落于一个年轻的女子手里,一出现便发生被袭祸事。
于是便有人说,这把传奇的兵器是件邪物,聚集了血气与戾气,既是“神兵利器”,也是拥有能控制人心的神秘力量的妖冶之物。
因此,拥有此兵器之人,也会变得残暴嗜血。
这个神秘的女子,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薛寒衣?
自然不会,江南薛家虽已不在,却还有沈家庄。沈家庄虽已隐退江湖,沈落枫却还在江湖,而沈落枫便是那个能阻止女子杀戮的人。
所以,如今江湖中人真正在意的,已不再是女子的杀戮,而是隐藏于梦魂剑背后那个神秘的传说。
传说,有可能只是一个传说。
但是,当传说中的微小可能出现在眼前时,传说便不再只是传说。
梦魂剑的再次现世,无疑使这个传说,变得不再那么神秘。
既然梦魂剑真实存在,当年那个被称之为魔教的神秘门派,也不再是无法触及。那么,传说中的秘籍与财富,也就不再只是传说,很有可能是的的确确真实存在的。
正因如此,最近的明月摘星楼很热闹,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几乎要将门槛踏平。
柳清风依旧坐在后院的凉亭里,悠闲地喝茶赏景。心情出奇的好,他是一个商人,不断有生意找上门,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并非所有人都因此感到高兴,司徒映雪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原本独享的秘密,如今几乎已是人尽皆知,如此一来,便失去了抢得先机的机会。
但是,她也并不担心,因为铸剑山庄行的是正义之事,秘籍与财富不过身外之物。她并不在意,只是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所以,她必须要找柳清风谈一谈。
在司徒映雪看来,柳清风一贯的悠闲慵懒,似乎并不因生意源源不断而分外高兴。她心中不禁疑惑,这人究竟是胃口太大,还是当真对钱财无所谓?
司徒映雪并不想兜圈子,于是当柳清风还在为她倒茶时,她便开门见山道:“柳楼主,你做何打算?”
柳清风倒茶的手一顿,茫然道:“司徒小姐此言何意?”
司徒映雪道:“最近江湖突然变得热闹,柳楼主不会不知是怎么回事。”
柳清风点头道:“柳某自然知道,这几日,这些江湖朋友几乎要将我这门槛给踏破了。”
司徒映雪道:“不知楼主有何打算?”
柳清风道:“突然这么多生意找上门,我自然是高兴的,只可惜,这些生意,我统统接不得。”
司徒映雪奇道:“接不得?”
柳清风道:“司徒小姐莫非已经忘记了,柳某对此有心无力。”
司徒映雪道:“楼主莫非将这几日的生意统统拒绝了?”
柳清风道:“与此事无关的生意,我自然还是会接的。”
司徒映雪道:“如此说来,柳楼主岂不是损失许多?”
柳清风道:“那是自然,可谁叫这蓝衣如此神秘呢。”
司徒映雪道:“不知楼主可有线索?”
柳清风摇头道:“倘若有,我还需推掉大把钱财进账吗?”
司徒映雪道:“柳楼主,有句话,我希望你能记住。”
柳清风道:“司徒小姐请说。”
司徒映雪道:“铸剑山庄始终以维护正义为己任,联合各位有识之士共同维持平衡,实在不愿见到任何惨绝人寰的杀戮与自相残杀。”
柳清风笑道:“这是自然,这是每一个江湖人的责任。”
司徒映雪点头,说道:“相信柳楼主是明理之人,绝不会做出危害江湖的决定。”
柳清风道:“那是必然。”
司徒映雪道:“如此,映雪代铸剑山庄多谢柳楼主。”
柳清风拱手道:“客气客气。”
司徒映雪道:“如此,映雪便不打扰柳楼主,告辞了。”
柳清风道:“司徒小姐此言何意?”
司徒映雪道:“昨天父亲派人来,命我尽快返回山庄,想必庄中有事。我这便告辞,这几天多谢柳楼主招待。”
柳清风道:“这么快便要走?落枫昨天才到。”
司徒映雪无奈一笑道:“来日方长,相信以后必然还有机会,映雪再次感谢柳楼主。”
柳清风起身道:“司徒小姐太客气了,既然有重要之事,柳某也不好强留,一路顺风。”
司徒映雪道:“多谢,他日柳楼主去扬州,映雪必热情款待。”
柳清风笑道:“多谢。”
司徒映雪笑笑,转身离开。
柳清风直到司徒映雪身影消失不见方才重新坐下,脸上带着笑意,却道:“出来吧。”
只见黑影一闪,不过眨眼功夫,已有一人立于面前。那人身着靛色衣衫,俨然就是那日被柳清风派去铸剑山庄送信的嵇离。
柳清风笑道:“究竟是跟谁学的,如今也听起墙角来了?”
嵇离不解道:“我来找老板,见你正在忙,便稍作等待罢了,何来听墙角之说?”
柳清风无奈看一眼嵇离,说道:“非但学会听墙角,连口齿都伶俐起来,有时间我倒要好好问问老全是如何教导你的。”
嵇离道:“你每天都忙着喝茶,自然是没时间问他老人家了。不过现在,你可能腾出一些时间来听我说说话?”
柳清风笑道:“你说。”
嵇离道:“我将司徒映雪留在这里的消息告知司徒景天,他便立马差人来此,让司徒映雪回去。这实在有些奇怪,于是我不小心听到了他与常寅的一段对话。”
柳清风好笑地看着嵇离,心道好好的少年竟变得如此狡猾。
嵇离自然将柳清风的表情看得清楚,他聪明地选择忽略,继续说道:“常寅疑心老板将司徒映雪留下,是为了将她当作人质,毕竟此事并非寻常江湖纠葛。他们猜测老板已经掌握有关蓝衣的情报,并且用手段封锁情报外露,而你另有企图。”
柳清风摇头道:“我竟是如此有心机之人。”
嵇离道:“所以,他们将蓝衣与梦魂剑之事散播到江湖上。如此一来,你便不得不将掌握情报拿出来。”
柳清风奇道:“为何我因此要将情报拿出来不可?”
嵇离瞥一眼柳清风,低声道:“无商不奸。”
柳清风疑惑道:“你说什么?”
嵇离道:“他们已另外派出人,但不知是去什么地方,我已让人跟着他们。”
柳清风点头道:“阿离,你做得不错。”
嵇离道:“听说那蓝衣姑娘来了?”
柳清风道:“来了。”
嵇离道:“她当真有传言中那般厉害?”
柳清风道:“你最好不要试图逼她出手。”
嵇离道:“但我实在好奇。”
柳清风道:“好奇害死猫。”
嵇离道:“我是稽离,不是猫。”
只见人影一闪,已不见嵇离踪影。
柳清风看着嵇离离去方向,露出一抹笑容,三分无奈七分狡猾,心道,无商不奸。
嵇离一路掠到客房门前,他早已了解过她房间的位置。他十分了解整间屋舍,找到具体位置不费丝毫力气。
蓝衣的屋子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在。嵇离潜入屋内,的确未见半个人影,心中疑惑,莫非已经离开?
走到桌边,但见桌上放置一把长剑。嵇离心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梦魂剑?少年好奇心重,想也未想,便将手伸向那把长剑。
突然,一丝凉风自后颈袭来。一触上皮肤,少年便如猫一般身子骤然一缩,立马闪身躲避。
少年速度极快,几步窜到院中,心中暗道好险,刚要庆幸逃过一劫。却见不知何时,已有一袭蓝影站立眼前。
嵇离诧异,他全然不知此人是何时出现,这个人竟能做到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嵇离打量蓝衣,竟真如传言中那般年轻。如果忽略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她看上去是十分柔弱的,谁能相信,一个柔弱的女子,竟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之辈。
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于是说道:“你就是蓝衣?”
蓝衣反问道:“你是谁?”
嵇离道:“我是明月摘星楼的弟子,我叫嵇离。”
蓝衣扬起手中长剑,道:“莫非柳清风也对此物感兴趣?”
嵇离道:“如今这江湖中谁人对此不感兴趣?”
蓝衣道:“他竟指使一个小孩前来盗剑。”
嵇离不禁瞪大双目,怒道:“你说谁是小孩儿?下个月我便束冠了!”
蓝衣看一眼嵇离,不言语。
嵇离怒气更甚,全然忘记眼前之人是个连高手都要忌惮三分的狠辣角色,挥掌便冲上前去。
少年双掌交互挥出,掌风凌厉,激起草木摇曳。他带着怒意,丝毫不留情面。
蓝衣手握兵器,左躲右闪,没有出手的意思。
少年眨眼间已连续挥出数十掌,竟连蓝衣的衣角都不曾沾到。院中花草树木被他的掌风破坏,有的竟已连根拔起。
嵇离又气又急,不禁提气一跃,来到蓝衣近前,双掌齐发,打算近身相斗。
蓝衣终于抬起一臂,格挡嵇离双掌,剑不出鞘,单手相斗。
嵇离只觉蓝衣此举简直是轻视他,胸中怒意翻腾,手下动作越发迅猛,失了分寸。
蓝衣动作、表情未改,从容不迫,接下嵇离一掌又一掌攻势。
嵇离几乎用尽了全身功力,非但未增丝毫威力,却越打越吃力。额上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看向蓝衣,比起自己的狼狈,她没有一分一毫的改变。暗自疑惑,难道自己的功夫与她相差如此之大?看她年纪轻轻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是如何练就如此强大一身功夫的?她的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强大之人?
嵇离突然收手,大声道:“不打了!不打了!半分意思都没有!”
笑声从旁传来,嵇离侧过头去,见柳清风站在侧边笑得开怀,不禁火气直冒,道:“笑什么笑!你莫非打得过她?!”
柳清风道:“打不过,所以提醒过你不要来自找没趣。”
嵇离不语,暗自咬牙。
柳清风叹道:“哎,可怜我这院子,经精心打理,如今……”
嵇离不禁抬眼望去,好好的院子如今已是一片破败,皆是他的内力所致。心里暗骂柳清风奸商,一跺脚,咬牙道:“我赔!”
柳清风道:“请少侠务必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嵇离没好气道:“知道了。”
柳清风看着嵇离忿然离开的背影,唇边露出计谋得逞的笑意。见蓝衣抱剑站立原地,不禁拱手道:“多谢蓝衣手下留情。”
蓝衣道:“未出手,何来留情一说?”
柳清风笑道:“此言若被嵇离听到,我这明月摘星楼恐怕又要遭殃了。”
蓝衣不语。
柳清风又道:“蓝衣,还要委屈你在此多停留一些时日。如今江湖中人在四处找寻你的踪迹,此番决不能轻易露面。”
蓝衣道:“既是如此,我更要离开。”
柳清风道:“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尽管有许多人前来打探消息,但他们绝不会想到你竟就在此处。”
蓝衣道:“恐怕不然。”
柳清风道:“何以如此言语?”
蓝衣道:“铸剑山庄已然知晓,整个江湖便无人不知。”
柳清风道:“他们还不至于如此。”
蓝衣道:“柳清风,你休要套话于我。你早已知晓,此番江湖闹得沸沸扬扬是怎么回事。你比我更加清楚,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而你,绝不会只是沈落枫的兄弟如此简单。”
柳清风道:“你很聪明,可是,我柳清风的确只是沈落枫的兄弟。”
蓝衣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柳清风笑言:“蓝衣,落枫想帮你。而我,想帮落枫。所以,我绝不会做令兄弟失望之事。”
柳清风不理会蓝衣做何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出生低微,不要说兄弟,连朋友都没有。能遇上一个这么好的兄弟,我又怎会不珍惜。落枫,可是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人。”最后一句说得似叹息。
蓝衣微微皱眉,莫名问道:“你究竟是谁?”
柳清风一笑,回答道:“我是明月摘星楼楼主柳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