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景天道:“叙生有所不知,这把剑名为“梦魂”,是百年前魔教之物。”
江湖上曾流传过这样一句话:
梦魂出鞘,勾魂夺魄;夺魄旗下,死无全尸;追魂令出,江湖大乱。
几人面色不定,齐将目光转向司徒景天手中长剑。
女子却显得十分平静,面上表情无甚变化,令人分辨不出她是否知晓其中纠葛。
司徒景天继续说道:“传说梦魂剑是一把邪剑,能控制人心智。”
传说梦魂剑是以活人骨血炼就而成,带着邪气,时间一久,令使用者变得暴戾、残忍。若不能控制它,便会被控制。平日里行踪诡秘,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宛若恶鬼降临,魑魅吃人。因此,使用此剑者武艺高强,为了能够控制住它,不断追寻更高层次的武学境界。
“倘若此剑真是梦魂剑,此人对江湖便多一分危险。”司徒景天走到女子面前,居高临下看她,面上俱是一派严肃。
女子冷冷瞧着三人,并不言语。
司徒景天见女子反应,并不气恼。随即侧目看向沈落枫,说道:“沈贤侄,倘若真是如此,老夫决计不会轻易放过她。”
沈落枫道:“江湖传说总有几分杜撰,更何况未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事实真相。”
司徒景天一时不知作何言语,倒是方才吃了暗亏的段叙生已恢复过来,忍不住上前,指着沈落枫说道:“你为何处处维护此等下做之人?难不成你与她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段叙生言语一出,在场四人面色皆是一变。
司徒映雪面露嗔怒,不满段叙生言语污蔑沈落枫。侧目看他,却见沈落枫变了脸色,不禁一怔。
沈落枫脸上已不见笑容,剑眉竖立,双目散发出的光芒是冷的。他向来温和,极少动怒。在场之人皆是首次见他如此严肃表情,感到不适,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落枫道:“段公子,请你说话注意分寸,切不可信口开河。”
司徒映雪本就不满段叙生处处为难沈落枫,如今又如此以言语污蔑,不禁说道:“沈大哥说得对,话可不能随意乱说。就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不能如此任由人恶意污蔑。再者说,沈大哥可是侠义之士,为人正直,又如何同某些人一般下作。”
段叙生恼怒,只觉面上无光,对沈落枫的恨意又自加深。嘴上自是不让分毫,只听他言语道:“俗话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表再堂皇,谁知内里如何。”
司徒映雪厌极了段叙生的出言不逊,本就对沈落枫抱有好感,自是看不得旁人对其有任何轻视之意。段叙生如此不知退让,着实令她恼火,几步上前,伸手将其推出门去。
段叙生见是司徒映雪,也不好还手,毕竟男女有别。嘴上依旧不停歇,只是对方换做司徒映雪,段叙生的言语竟也换了语气,轻声讨饶。
司徒映雪丝毫不留情面,二人吵吵闹闹走了出去,地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司徒景天回过神来,方才一切他自看在眼中。心中已有计较,便对沈落枫说道:“但愿只是杜撰的传说,只是沈贤侄,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应该查清楚为好。倘若此人确是为祸江湖者,我们自不能放任她滥杀无辜。”
女子闻言,抬眸看向沈落枫,未曾想正对上他温和双目。
女子坦然,目光相对未有任何慌乱。只是甚少与人如此对视,此番存有几分不自在。沈落枫似有所感应,转移视线,看向司徒景天。
沈落枫的严肃表情只保持片刻,他向来宽厚,鲜少与人交恶。若非方才段叙生口无遮拦,他也绝不会露出那种表情来。
沈落枫不光是宽厚之人,也是谦和有礼之人,别人有问,他自必答。
只听他说道:“司徒前辈,您似乎十分相信传说?”
司徒景天叹了口气,说道:“老夫只是担心十八年前之事再次发生,当年一个薛寒衣使得江湖损兵折将,各大门派元气大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实不愿见到此等惨剧再次发生。所以老夫宁可小心防范,也绝不掉以轻心。沈贤侄,还请你见谅。”
沈落枫忙说道:“司徒前辈言重了,前辈心系江湖,沈某钦佩不已。只是,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
司徒景天奇道:“当年之事,沈大哥竟未与你讲过?”
沈落枫道:“家父从未提过此事。”
司徒景天点头道:“也罢,当年若非那件事,如今的沈家庄依旧还是名震江湖的沈家庄。”
沈落枫不语,看了眼女子,她依旧面无表情。
司徒景天说道:“江湖上......”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百年前的江湖上有一个十分神秘的门派。这个门派没有具体的名字,门派中人行踪诡异,行事从不问后果。当时的江湖高手如云,可惜皆不是此门派掌门的对手。
传说这个掌门外表不过弱冠年华,实则已是年逾上寿。皆因此门派有一种十分诡异的功夫,专门用以控制梦魂剑。
此种功夫能使武艺越练越强,却也有副作用,那便是外表越来越年轻,心智也跟着外表一同回退,个性会变得越来越古怪。
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掌门已几乎没有对手。
他变回初出江湖时的模样,却拥有一身绝世武艺。人因此变得乖张暴戾,稍不顺心便动手杀人。
终是惹了众怒,各大门派便联合起来讨伐,更是将此门派称之为魔教。
万物相生相克,这世间之物既相生,必会产生另一相克之物。再厉害的人,也终将会遇到对手。
江湖中突然出现一个年轻人,此人独闯魔教,与魔教掌门一决高下。虽然败了,却不知为何二人竟成了朋友。
之后的几年时间里,那掌门竟再未出现于江湖。众人不禁对那独闯魔教的年轻人感到十分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将如此暴戾之人降服。
几年后,魔教突然发生内乱,白道江湖因此一举将其攻下,凌驾江湖六十余年的魔教终被灭。
魔教掌门自尽而亡,也有人说那掌门并未死,自尽的不过是个替身。
而那个年轻人不知所踪,一同失踪的,还有关于魔教的三样“圣物”:梦魂剑、夺魄旗与勾魂令。
据说年轻人将这三件物品分别藏在三个不同的地方,这些地方十分隐秘。
因为这三件物品背后藏着另一个更大的诱惑,便是掌门所练的武学秘籍以及魔教所积累的大批财富。
只有找到这三件物品,破解其中奥秘,才能找到秘籍与财富。
只可惜,那年轻人的出现与消失皆是十分诡异,并未留下任何线索。百余年来,根本无人见过其中任何一件物品。
直到十八年前,薛寒衣不知从何处得到梦魂剑。为了寻得秘籍,练就天下第一的功夫,四处寻找圣物。
只可惜,他一无所获。
他本是薛家新一任族长,玊玦剑是族长的信物。原本薛寒衣如同玊玦剑一般,是位温润的翩翩佳公子。
自从得到梦魂剑便将玊玦剑弃之不理,时间久了,薛寒衣因未寻到秘籍,无法控制梦魂剑,被其反噬,变得十分疯狂暴戾。
薛寒衣最终被那把剑控制,成了杀人傀儡。如同当年魔教掌门一般,引起群雄激愤,被联合绞杀。
薛寒衣因杀戮铸下大错,以至于连累薛家受到牵连。
当时的沈家庄庄主沈怀玉认为薛寒衣的暴行皆是他一人所为,不该累及薛家,可惜当时人们早已被仇恨迷失方向,无人听他言语。
最终薛寒衣与薛家皆被灭,薛寒衣是沈怀玉的至交好友,遭此变故,心中悲恸不已。
不久,沈家庄宣布退隐江湖。
沈落枫听着司徒景天言语,薛家灭门与沈家庄相助与薛斐所言如出一辙。只是心中尚存疑虑,来不及思索,司徒景天又道:“说起当年的事情,若非梦魂剑的出现,或许根本不会发生。无论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有任何危及江湖安危的因素,我都必须将其扼杀于前。”
沈落枫道:“沈某明白前辈顾虑,只是如今事情尚未明朗,下结论会否太过武断?”
司徒景天道:“此事还得麻烦沈贤侄相助。”
沈落枫抱拳道:“沈某义不容辞。”
司徒景天伸出一手,拍了拍沈落枫肩膀。看一眼女子,似神色复杂,离了地牢。
沈落枫将目光转向女子,只见她依旧盘腿坐在地上,背脊依旧挺得笔直。许是口渴了,她端起面前那杯茶。
女子在等,等沈落枫开口。
沈落枫果然开口说道:“姑娘看上去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女子道:“世间之事,再诡异奇妙,也不过是开头、经过与结局,如此的因果循环。”
沈落枫道:“姑娘当真豁达。”
女子道:“那是自然,既是件事,就必然有人会管,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豁达。”
沈落枫闻言,苦笑道:“你也觉得我多管闲事吗?”
女子不言语,端杯饮茶。
沈落枫道:“而此番我却只想知道姑娘为何不愿告知名姓。”
女子握杯手指紧了一紧,又立马松开,却道:“此番我只想知你为何护我。”
沈落枫微微一笑,说道:“沈某虽是一介习武莽夫,却也能看得出人的好歹。姑娘虽极少手下留情,却不似大奸大恶之辈。”
女子不以为意道:“如何看出?就凭山寨一见?”
沈落枫点头道:“那便足以。姑娘虽行的杀人之事,保护的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习武之人,锄强扶弱是常态。在下与姑娘唯一不同之处,便是不随意下杀手。”
女子将水杯放到地上,说道:“并非不愿告知名讳,我根本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沈落枫神色微变,满面歉意。
女子淡然一笑,继续说道:“不用露出那种表情,我并不认为不好。”
沈落枫却道:“你不知姓名,他人如何称呼你?”
女子道:“没有人需要称呼我。”
沈落枫道:“人生在世,总会有几个不错的朋友。即便是点头之交,交换名讳也是不可避免的。”
女子道:“名讳不过一个代号,有与没有,于人而言并无差别。”
沈落枫道:“话虽如此,这个代号却还是需要的,至少能让人记住你。”
女子道:“被人记住的方式很多。”
沈落枫笑道:“的确如此,正如在下记住姑娘,却不是因为姑娘的名讳。”
女子道:“沈落枫,你是白道大侠。没有必要与一个杀人不眨眼之辈诸多言语,于我而言,生与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沈落枫略带怒意道:“休要如此!你既来到这世间,便要好好地活着。否则走此一遭,岂非走马观花,又有甚意思!”
女子微微愣住,似不解沈落枫怒从何来。
沈落枫只觉尴尬,方才情急之下,竟忍不住情绪,将话语冲口而出。如今这般,却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
女子道:“姓名不过一个称呼,随意便好。”
沈落枫一愣,沉吟片刻,尴尬之色褪去,继续说道:“既然你惯着蓝衣,不如就唤你蓝衣。”
女子不语,算是默允。
沈落枫原本欲取一个特别之名,以希望蓝衣能珍惜自己、爱惜自己。转念一想,倒不如取最简单之名,兴许记忆更为深刻。索性以最明显特征为名,心中默念几声倒也顺口。
沈落枫道:“蓝衣,接下来有何打算?”
蓝衣怔忪一瞬,似感茫然。而此处只有他二人,沈落枫自然对她言语,后知后觉,算是反应过来,回答道:“沦为阶下之囚,谈何打算。”
沈落枫笑道:“铸剑山庄虽人多势众,但想囚住你,却是不易。”
蓝衣却道:“不尽然,我的兵器还在司徒景天手中。欲夺回已是不易,更何况他对那把剑似有其他心思。”
沈落枫道:“尽管你如此言语,我依然认为你绝不会因此而被困于此。”
蓝衣不言,拿出段叙生给的解药递给沈落枫。
沈落枫接过瓷瓶,不解其中奥秘,问道:“莫非这解药有问题?”
蓝衣道:“这是解药。”
沈落枫迟疑道:“这......”
蓝衣道:“此药能解毒,不过......”
沈落枫看着蓝衣,见她缓缓伸出右臂,露出一小截白皙手臂,只见从手腕至小臂上出现一条青紫色细线。不禁愕然道:“这莫非是另一种毒?”
蓝衣点头,说道:“以毒攻毒。”
这是用毒之人常用的一种手法,遇到厉害角色时,为了自保便在解药之中多入一味药,使其解旧毒而产生新毒。
此法起初只是为了保命,遂不会令新毒十分霸道,大多只是让服药者浑身无力几天,以保证解毒者逃离危机。
时至今日却成了一门堪比暗器的独门之法,此法只需令人中毒,便能无限制地使得对方受制于己。当今武林,懂得此法的只有医谷的常寅。他将此药交给段叙生,是为了危急时刻助他脱险,却不想如今将药用在此处。
看来在此之前,铸剑山庄早已有了打算,只是令沈落枫未想到的是,他竟成了他们手中的剑。
蓝衣不知沈落枫心中所想,继续说道:“此为其一,我留在此处,更重要的是在等一个人。”
沈落枫只觉奇怪,独来独往的蓝衣等的究竟是何人。
蓝衣说:“那人手执夺魄旗。”
沈落枫震惊不已,忙问道:“此物当真存在?这些东西,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蓝衣道:“我若说不知,你可信?”
沈落枫道:“半信半疑。”
蓝衣道:“信便是信,不信便是不信,何来半信半疑。”
沈落枫道:“自然如此。正如这世间不是非黑即白,还有灰色地带。”
蓝衣道:“想不到这话竟从沈落枫口中说出。”
沈落枫道:“我是沈落枫,也终究只是沈落枫。”
蓝衣淡然一笑,说道:“你想知道的,我不知道。你疑惑的,我暂不能解。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梦魂剑再传奇,作为兵器比不上“玊珏”。”
“玊珏”如今在沈落枫手中,那是当日薛斐因感激沈怀玉当年相助之恩赠与沈落枫的。其剑身通体呈白色,似一块玉石。见不到一丝杀气,如玉一般温润,像极了沈落枫的性子。因此,江湖称此剑为“剑侠”,剑中“侠者”。
沈落枫摇头,道:“恐怕没这么简单,梦魂剑铸造虽普通,却带着一股邪气。若所执者真能做到“人剑合一”,此间恐怕真如传言那般无人能敌。”
蓝衣褪去笑意,回到起初冷然模样,说道:“那剑是否有此威力与我无关,但敢对其动歹念者,只有一个下场。”
沈落枫见蓝衣口中虽说出狠毒话语,神色之中却隐隐带着一丝眷念与温柔,心中不禁疑道:“这梦魂剑究竟是何人赠予她,她与这三件圣物又有何关联?”
蓝衣低声道:“欲占‘梦魂’者,勾魂夺魄。”
沈落枫忽地紧皱眉头,不祥预感自心中油然而生。
梦魂出鞘,勾魂夺魄;夺魄旗下,死无全尸;追魂令出,江湖大乱。
沈落枫认为这句话说的并非只是杀人如此简单之事,这其中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含义,而他还参不透其中真正含义。
只因现下,他最在意的却并非这句话中的意义,而有关蓝衣。
蓝衣突然出现,至少之前他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她,她如此高深的功夫,入得江湖不成名是绝不可能的。
又不知自己名姓,手中握有传说中的梦魂剑。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蓝衣身份显得十分神秘。
沈落枫心事重重地走出地牢,在门口停住脚步,回首再看一眼不远处昏暗牢房,心念道: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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