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战,沈落枫之名被推上更高境界。他不光救下司徒景天,还打败了险些置司徒景天于死地的女子。
那女子是谁?她从何处而来?师承何派?
又为何要杀司徒景天?
这一连串的疑问,自是萦绕每个人心头。
沈落枫却在思考另一件事,梦魂剑与百年前的魔教有关,却也与十八年前的薛家灭门有关。
魔教传说毕竟已过去百年,想必已无从考证。而薛家之事过去才十八载,知情者大有人在。
无论是魔教还是薛家,最终都落得灭族的下场。倘若与此相关,幕后之人前来复仇的可能性极大。
薛家仍有幸存者健在,这不禁令他想起当日在地下密室见到的薛斐,不知此事与他是否存在关联。
那日在匪寨,蓝衣让他放火烧山寨,莫非是故意支开他?沈落枫又想起薛斐离开时的表情,尽管隔着面具看不真切,却也能感觉到薛斐当时满怀心事。
难道竟真是薛家复仇而来?
沈落枫脑中闪过许多想法,一时思绪纷乱。
“沈大哥。”司徒映雪得知沈落枫已离开地牢,便立即赶过来。
沈落枫回应道:“映雪。”
司徒映雪极喜欢沈落枫如此称呼她,少了疏离,多了份亲密。内心自是欢喜得很,故而笑道:“沈大哥,还未用膳吧?想必这些年在外,许久未尝家乡小食,我为你带了几样。”
沈落枫道:“有劳了。”
二人入座,皆是扬州地道小吃。沈落枫心中有事,胃口不佳,吃得并不多。
司徒映雪见沈落枫模样,不禁问道:“可是映雪手艺不精,味道不好?”
沈落枫道:“不,很好吃。”
司徒映雪担心道:“难道沈大哥身体不舒服?”
沈落枫摇头道:“也不是。”
司徒映雪语带沮丧道:“那便是因昨夜之事,沈大哥是否认为我铸剑山庄将那女子囚禁地牢,太过残忍?”
沈落枫说:“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
司徒映雪不快道:“莫非那女子是沈大哥的朋友?”
沈落枫一愣,说道:“还不是。”
司徒映雪又道:“难道是沈大哥怜香惜玉早已忘记正义了?”
沈落枫心下黯然,面上却微笑道:“自然不是。”
司徒映雪激动站起身来,质问道:“沈大哥为何对那女子如此相护?她可是要杀害我父亲性命之人!”
沈落枫沉默不语,他理解司徒映雪感受,可却不知为何,即便是亲眼所见,心中竟不愿相信这是蓝衣真心所为。
司徒映雪见沈落枫沉默,自知言语过激,却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得看着桌上的吃食发愣。
沈落枫心中难受,面上却没任何变化,说道:“映雪,多谢你记挂着我。至于昨夜之事,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包庇任何恶人,也绝不会冤枉任何好人。”
司徒映雪心中慌乱,以为沈落枫因她方才言语生气,立马解释道:“沈大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才我只是、只是一时生气才会口无遮拦。我知道你是君子,绝不会做有失公允之举。”
沈落枫摆手,说道:“沈某也只是一介凡人,做不到事事公允。”
“沈大哥,我......”司徒映雪焦急不已,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落枫道:“映雪,我待会儿回沈宅,有事便差人通知我。”
司徒映雪起身,失落道:“知道了,沈大哥。”
沈落枫点头。
司徒映雪一步三回头,不舍回望,却始终不见沈落枫向她投来一眼。
段叙生站在司徒映雪门外不时张望,他已经等了许久。知司徒映雪去见沈落枫,本是想跟着去,转念一想,又恐如昨日那般惹她生气,只好在此等候。
当他将脚边花草践踏得一片狼藉之时,终于见到司徒映雪回来。却见她捂着脸,不禁迎上前,担心询问道:“映雪,你怎么了?”
司徒映雪满腹委屈,无处发泄。见到段叙生,恶言恶语道:“我的事与你无关!你给我走!”
段叙生见司徒映雪双目通红,似含泪水,不禁放软语调说道:“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收拾他!”
司徒映雪怒道:“谁要你收拾他了?!你休要多管闲事!”
段叙生道:“是不是沈落枫?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司徒映雪道:“我说了不要你管!你走!走啊!”
段叙生说:“你这么伤心,我怎么能走。就算你打我骂我,我也绝不会走的。”
司徒映雪推他一把,跑入院中,再不理他。
段叙生看着司徒映雪背影,双目眯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沈、落、枫!”
他的心里便越发恨沈落枫,恨不得将其狠狠教训一番,再将他押到司徒映雪面前请罪。
可是,他却不能去。在司徒映雪消气之前,他绝不能离开这院子半步。这个美丽的女子早已是她选定的人,即便不能拥有她,能守着她,也甘之如饴。
黑夜又至,铸剑山庄灯火已亮,盏盏烛灯仿如星辰。
夜风摇曳,带起树叶“沙沙”作响。
今夜无月,遥远的天际铺满云彩,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红。
山庄内一如往常,又似乎与往常不同。巡逻弟子走过,讨论昨夜一战,津津乐道。
他们感叹沈落枫的身手与气度,疑惑蓝衣女子身份。全然未觉,在黑暗处,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盯着这间院子。
那双眼睛十分普通,却在黑暗之中闪过一丝光芒。那人隐藏于树丛之间,而其实他隐藏此处有些时候了,已有两拨巡逻弟子从脚下经过。
突然,这安静的夜里爆发出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的喊声。
那慌慌张张的弟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司徒景天面前,说道:“师傅,大事不好了!那女魔头跑了!”
司徒景天双眉竖立,双目圆瞪,惊讶道:“你说什么?!”
那弟子缩了缩脖子,颤声道:“昨夜抓住的女子跑......跑了。”
司徒景天厉声道:“怎么回事?!”
弟子道:“那女子一直安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方才弟子们前去巡视地牢,才发现牢房已经空了。”
司徒景天沉吟一瞬,说道:“罢了,你们加派人手在庄内搜索,派一队人马去城内搜寻!”
弟子道:“是!”
司徒景天又道:“对了,将此事告知沈落枫。”
弟子道:“是!”
段叙生道:“司徒伯伯,地牢连窗户都没有,那蓝衣女子是如何从弟子眼皮底下逃走的?”
司徒景天双眉紧蹙,倏地,双目一震,失口道:“遭了!”
段叙生问道:“司徒伯伯......”
段叙生话语未完,司徒景天已不见踪影。他略一沉吟,面色一沉,跟了过去。
司徒景天纵身一跃,落于书房门口。
书房门开着,屋内漆黑一片。
司徒景天目光锐利,暗自聚力于右手手掌。方才抵达门口时,听到屋内尚有人息。梦魂剑放于其内,蓝衣女子既已从地牢中逃出,必定会先取回兵器。
此番屋内无光,又感人息,看来蓝衣女子还未来得及离去。
心中想着,几步走入屋内。果然见屋内一个黑色人影,那人站在刀剑架前,架子已经空了。
司徒景天心下冷笑,挥掌而出,直击那黑色人影。
但听一声惊呼,司徒景天瞬间变了脸色,手掌微偏,墙角木制书柜立即“粉身碎骨”。
屋内烛火亮起,那人影见司徒景天,惊讶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却原来,方才屋中黑影竟是司徒映雪。
司徒景天夺过司徒映雪手中长剑,沉声道:“原本放在书房内的剑呢?”
司徒映雪茫然道:“女儿不知。”
司徒景天道:“你怎会在此?”
司徒映雪道:“我本在房中歇息,突闻房中有动静。遂起身察看,谁知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我跟着那道黑影来到这里,就看到我的兵器被置于架上,刚取下您便来了。”
司徒景天问道:“你可看清楚那黑影是何模样?”
司徒映雪摇头道:“天色太黑,我看不清楚。不过从身形看来,应该是女子。”
司徒景天道:“那蓝衣女子逃了。”
司徒映雪震惊道:“什么?!地牢设计那般严密,她是如何做到的?莫非她懂得飞天遁地不成?”
司徒景天张口欲言,段叙生追了过来,见房中二人,不禁问道:“莫非梦魂剑真的已经被那女子盗走了?”
司徒映雪皱眉道:“是啊。”
段叙生咬牙道:“可恶。”
司徒映雪恼道:“你现在咬牙切齿有什么用,早做什么了!倘若沈大哥在此,那女子必然跑不了。”
段叙生道:“如今这种状况,即便沈落枫在也无济于事,人已离开,他又能做什么!”
司徒映雪道:“若是沈大哥,必然早早就能发觉这院中有不速之客闯入!”
段叙生又欲反驳,司徒景天打断道:“好了,现下不是争辩的时候!为今之计,只能先寻到人。”
段叙生一甩衣袖,转身便离。
司徒映雪“哼”一声,在凳上坐下。
司徒景天道:“你先回房休息。”
司徒映雪道:“是,父亲。”
司徒映雪恭敬退出门去,她抬头仰望天际,云层尚未退去,似聚积越发厚重了。
她叹了口气,似满腹愁绪。
段叙生回到自己屋内,刚落座,忽然人影一闪,不过眨眼功夫,一人稳稳落于面前。此人浑身上下被黑色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若非此刻房内点了烛火,此人恐怕早已与黑夜融为一体。
黑衣人凑到段叙生耳边,一阵低语,便又立即不见踪影。
段叙生冷森一笑,便又离了屋子。
夜已深,铸剑山庄反倒热闹起来,烛火映照山庄每一个角落。
那树丛间的黑色人影,纵身一跃,消失于浓重的夜色之中。
沈落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对铸剑山庄的弟子说,此事自会出力。
他来到窗边,仰望夜空。昨夜还月朗星稀,今夜已是月黑风高,千万不要是杀人夜才好。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屋外漆黑一片,唯有悬挂灯笼散发出一点光芒。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蓝衣安静地藏身与树丛间。白日里苍白的面容已不见踪影,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她在等,等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能助她离开这座山庄,地牢固然坚不可摧,可惜也困不住她。
夜深,四周反倒喧嚣起来。山庄弟子在一寸一寸搜寻她的踪迹,似要将山庄翻个底朝天。
又一波弟子自她脚下走过,搜寻的队伍已转移他处。蓝衣纵身跃入黑暗里,消失于无边夜色之中。
出了城,走入一片山林之中。这山林间树木遮天,黑暗更为浓重。
蓝衣一路凌空而行,行至山林深处,路陡然变窄。树木更为密集,她只得落地行走。
又有一盏茶左右时间,面前豁然开阔。
光线明亮,宛如白日。
这是一个极隐密的山谷,山谷深处有人家。寻常农舍,生活着寻常人家,过着寻常生活。
此刻,山谷中无人入眠。分立于道路两旁,正中央的高台上未见任何一人。
蓝衣缓缓走上道路,直至高台前。
一袭蓝衣穿得一丝不苟,蓝衣坦然而立。偶有风过,掀起衣袂翻飞。
场面一时竟是十分安静,静得能清楚听到夹道两旁人们的心跳声,亦听到空气中一丝异响。
倏地,刮起一阵劲风,吹乱蓝衣颊边发丝。她纹丝不动,神色如常。
高台之上依旧无一人,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十二个时辰已过,未完成任务者……”
言语未毕,突地又一阵劲风袭来。
蓝衣举剑格挡,身子微侧。那劲风夹着内力携一物直冲她面门而来,被她一挡一躲,直直插入土地之中。
蓝衣微微垂头,见土地之中插着一枚金钱镖。
夹道两旁的人群转身面对高台,纷纷跪倒,齐齐发出一声声怪异话语。似念咒语,又似外族言语。
只见两位女子自空中降落,浑身裹在大红衣袍之中,只露出脸。
蓝衣一眼看出这二人脸上戴着一层面皮,竟是易容之术。
二人一左一右,抬着一把椅子,以铁所制,十分沉重,两位女子竟毫不费力。
高台下众人情绪高涨,言语声越来越高。
蓝衣站立原地,显得十分突兀。
倏地,眼皮一沉。凌空一跃,迅速转身,对上来人一掌。
二人自空中旋了个圈,随即分开。
蓝衣心下一惊,此人功力深厚,至近前才察觉。
方才二人对掌瞬间,蓝衣只看见那人被黑色衣袍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戴着面具,青面獠牙,宛如夜叉。
来人脚不落地,直接落坐于高台位上。其坐姿威严,仿如一方霸主。
台下振臂高呼,声音如山呼,如海啸,连山谷似都在颤抖。
那人黑袖一挥,场面瞬间安静。
蓝衣握剑右手紧了一紧,面上无半分表情。
黑衣人姿势不变,说道:“任务失败,你该知如何处理自己。”那声音阴森森,好似自四面八方传来,无处不在,令人汗毛竖立。
蓝衣不害怕,她自然不害怕。尽管那人内力高深,她也并不弱,拼尽全力,也未尝不可。
蓝衣平静道:“我非你组织中人,你的规矩,于我何用?”
此言如一记惊雷,使得场面又一次热烈起来。原本安静的众人,口中发出难懂音节。
这一次,蓝衣虽听不懂对方话语,却明白他们的意思。只因这些人个个面露凶光,似要将她挫骨扬灰。
蓝衣一席话惹得群情激奋,高台上悄无声息。那黑衣人坐姿如旧,女子手腕微抖,手臂挥动,只闻得一阵劲风自高台袭向吵闹众人。
人群之中有人忽地不动了,其他人跟着安静下来。齐齐跪倒在地,那模样,分明是在害怕。
蓝衣冷眼瞧着黑衣人。
黑衣人倏地凌空而起,急提右掌,其掌法快如闪电,直劈向蓝衣面门。
蓝衣横剑抵挡,二人内力相撞,带起一阵呼啸之势,旁已有人受伤。
黑衣人来势迅猛,只此一掌逼得蓝衣节节后退,即便双脚沾地,却无法稳住身形。
二人一退一进,眼看蓝衣就要撞上身后一棵大树。但见她左腿后踢,脚掌挨上大树。借力一蹬,身子跃起。左手迅速拔剑出鞘,手腕一震,凭空划出一道弧线,直击黑衣人。
黑衣人左掌急抬,只闻“铿锵”一声,好似打在刀剑兵器之上,却是黑衣人抬掌生生接下蓝衣一剑。右掌跟上,双掌配合,一上一下之间,竟挥出数十掌来。
蓝衣迅速挥动长剑,与黑衣人掌风相撞,皆是激起一阵轰隆声,二人内力高深,掌风、剑风均似雷霆之势,一时间打得“地动山摇”。
二人凌空斗得数招,招数变化多端,速度变化极快,直瞧得人眼花缭乱。
黑衣人落回高台,蓝衣握剑而立,剑不归鞘。
黑衣人道:“没人敢只身前来,我道你真有几分本事,没想到是个卑鄙小人!”
蓝衣眼皮一震,双目一凛。侧耳倾听,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之中隐藏着另一道气息。
只见她剑尖轻敲地面,泥土间几枚金钱镖径直升上半空。蓝衣反手一挥长剑,那金钱镖冲着草丛而去。
“铿”一声,金钱镖被打落。隐于草丛中那人一跃而出,自此人面上不见一丝慌乱,反倒冲蓝衣微笑道:“你辛苦了,既已找到此人,你便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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