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风 和你

第十三章 星辰陨落

13.04 天地化为零

第二天是周六。小宝一早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林渏，他说妈妈昨晚好像没有睡好，要么今天课外辅导班就不要去了，缺一次课问题也不大。林渏想了想，还是没有接纳小宝的建议。虽然昨夜几乎没有合眼，但林渏心里清楚，因为俞矅信的离世而悲伤，只能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活动，她没有资格把这种悲伤过度外放，更不能因此影响她原本该担负的所有社会责任。她是小宝的妈妈，是父母的女儿，是职业女性，是专业人才，这些角色身上该担负的所有责任并不能因为自己心底欣赏暗恋的人去世而有丝毫的缺损。

林渏给小宝弄了早餐，又简单收拾了自己，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载了小宝去上课。小宝提议他自己转乘地铁去上课，林渏没有同意。虽然小宝十岁就能自己乘地铁出门，但林渏家离小宝上课的地方有二十来公里，地铁要换乘2部，而且线路是绕到市中心的，上下地铁前后还要走2公里的路，一个单趟至少要一个半小时，而开车可以走高架路，大部分路线都是沿着一条环城路开，几乎不绕路，周末顺利的话三刻钟就能到。所以每个周末小宝上课，林渏都亲自开车接送，一方面让小宝在车里多休息，一方面也是母子之间能多一些相处交流的时间。小宝平常住校，所以林渏更加珍视每个周末这段母子交流的时间。

平常每次上课来回的路上，小宝都会耍宝耍怪，林渏也会挑这一周自己所见所闻的有趣事情和儿子分享，母子两人要么相谈甚欢，要么互相吐槽，彼此调侃，甚至争论不休。而今天，小宝却格外安静。林渏几次从反光镜里看见儿子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他是想开口和妈妈说话，又怕气氛不对，就默默忍住了。林渏一阵感动，儿子越来越懂事了，知道妈妈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不添乱。林渏轻轻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的声音轻得只能自己听见，谁知小宝在后排座椅上说了句：“妈妈，你还好么？”林渏顿时眼圈红了，她忍了忍，对小宝说：“妈妈没事，你别担心。”小宝又说：“那就好，那我能做些什么？”林渏想了想，说：“要不，你放点音乐，给妈妈提提神吧。”小宝在后排拿出自己的手机播放了音乐。这是小宝喜欢的一个韩国组合的歌，林渏听过很多遍了，虽然听不懂韩语，不知道歌中唱的是什么，但是林渏也爱屋及乌地喜欢了这个旋律。只是平常听起来觉得是一首爱情相关的歌，旋律听起来非常深情，而今天再听，竟然听出了哀伤。小宝早已把爱豆的歌烂熟于心，每次播放都跟着唱，甚至和原唱融为一体，不分你我，今天也不例外，原本是听妈妈的话，给妈妈放歌提神，可歌手一开嗓，小宝也不由自主地跟随歌唱，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的林渏在儿子及其爱豆的歌声中泪如雨下……

到了辅导班学点的院子里，林渏停好车，关了发动机。小宝急着上课，照例说了声“妈妈再见”就开门下车，并没有发现林渏早已满面是泪。林渏看着小宝的身影消失在教学大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俯在方向盘上痛哭了起来。她的动静太大，身体一直在颤抖，整个车身都跟着颤抖，好像全世界都开始天摇地动。

林渏以为经过了生平最最痛苦最最哀伤的一整夜，她已经接受了俞矅信的离去，她已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回到了原本的现实生活，她甚至能给小宝做了简单的早饭，甚至为自己洗脸梳头穿戴整齐，甚至能开车送孩子上课，可是为什么仅仅听了一两句韩语歌，听到熟悉的深情的旋律，她就再也无法自已，她的悲伤、她的疼痛、她的无奈、她的绝望一刹那间就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严严实实地把她包裹起来，让她觉得沉重，无法接受。明明是如常的生活，自己和孩子如常地在这个周末早上起床，开着车送孩子去上课，孩子下了车进了教学楼，自己留在车上休息，或者下车在周围散步，等孩子两小时后下课再一起回家。差不多每个周末都如此地度过。可今天这如常的环节却是建立在昨晚得知俞矅信离世的基础上。就是说，今天的如常已经不再如常，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是没有俞矅信的世界。

没有俞矅信的世界，是什么世界？这还是林渏存在的那个世界么？林渏的世界该有日月，有星辰，有清风。而俞矅信就是林渏世界里的日月、星辰和清风。而今天……

开车的一路，透过朦胧的泪眼，林渏看到的天是阴沉的，沿路两旁的银杏叶、梧桐叶，原本在林渏眼中都是深秋初冬的木城美景，她前几天还专门拍下来发到朋友圈，心想或许病中的俞矅信看到后，能够心生一些关于美好生活的希望和温暖。而今天。林渏却悲哀地意识到原来他都不曾看到，他再也无法看到。今天林渏再看到这些黄色、褐色的落叶，就是离殇，是丢失，是天地飘零，是空空洞洞的心。

星辰陨落

日月不明

世界崩塌

天地化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