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风 和你

第十三章 星辰陨落

13.03 世界崩塌（二）

林渏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接受俞矅信就这么离开，连个招呼都没有打。怎么能相信，这个世界上，最爱的那片星辰就那样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究竟是哪一天？林渏记得11月9日那天，还发现俞矅信的微信步数有一点点变化，好像有几百步的样子，那说明9号那天他还在。那天林渏原本想发微信给他，但又怕俞矅信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就忍住了。后来好像再没有看到他的微信步数，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可是，自己竟然那么迟钝，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微信步数，那是11月9日，那天好像他走了几百步。”林渏忍不住又给叶婉馨发微信，不知是纠结俞矅信离开的具体日期，还是不能让自己停下来用微信“说话”，否则她根本无法独自一个人承受世界崩塌的这个事实。

可是叶婉馨没有回复她。林渏却停不下来，她又把1月22日俞矅信发给她的那条语音转发给了叶婉馨，又打了一行字：“这是今年1月22日的语音。确诊两个多月之后。”

这一次，叶婉馨回复了：“他是个勇敢坚强的人。”

林渏：“当时他发语音时，我心里还在怪他不打字，我在单位不太方便听。没有想到却成了他唯一留下来的声音。”

叶婉馨：“他的人生不长，却也足够辉煌了。他杠杠地。”

等着叶婉馨回复微信的时候，林渏忍不住去“骚扰”王亚辉。她问王亚辉俞矅信是哪天去世的。王亚辉回复说，具体时间不清楚，偶尔听到的，没有问清楚，应该是11月初。林渏说自己才刚知道。王亚辉批评她不经常进群里看消息。林渏心有苦衷却无从解释。去年年底俞矅信确诊后给她通了电话，拜托她不要把消息告诉同学们。从那以后，林渏就无法承受班级群里各种欢乐，各种胡乱调侃和笑闹，而明知俞矅信罹患重病却不能说，林渏心里极度不是滋味，就悄悄退群了。而现在，和王亚辉说这些就是多余。

林渏又去“骚扰”陈智。好在平时偶尔和陈智还有几句关于同学或者科学主题的聊天，所以给他发微信找他刨根问底也不觉得很突兀。

林渏：“老同学，你知道俞同学是哪天去世的么？”

陈智：“应该是11月10日。”

林渏：“那就对了，他9号好像还走了几百步。从8月份，他就再也没有回复我的消息。”

陈智：“好像去年就住院了。”

林渏：“去年12月初和我通的电话，刚确诊。然后在T大附院化疗。”

陈智：“T大附院也无奈？”

林渏：“先是化疗，在T大附院，再放疗，好像在J01医院。”

陈智：“11月11日何煜阳告诉我，12日我们到J01医院告别。”

林渏：“之前你也不知道？”

陈智：“不知道，不过知道也不行，中城医院都不允许探视。所以也见不到。”

林渏：“他的生日是10月30日，那天我给他打了电话，他没有接，发了微信也没有回。没有想到十天后就走了。”

陈智：“大家都多保重自己。”

知道了答案，林渏又告诉了叶婉馨：“果然是十号走的。”“我问了陈智，是曜信走了以后，何煜阳联系他，去J01医院送别了一下。”

叶婉馨回复：“这一生无缘的人，来生就早早相遇吧！”

会么？来生会再相遇么？会么？会早早相遇，不再错过么？林渏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无法做任何事，她流着泪，用颤抖的手发了那天的朋友圈：

心如刀割

你还是走了！

竟连道别都没有。

2020年12月11日22：58

这是家人朋友看得见的朋友圈内容，林渏发送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短短的三行字却引来好几个朋友的评论和私信，纷纷问林渏发生了什么。林渏忍不住眼泪，却又无法一一向朋友们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只好简短统一了回答口径——刚刚一个高中的老同学患癌一年，治疗不利，英年早逝了。朋友们安慰的语言也非常相似，大都是生死无常，自己保重。林渏没有再回复任何一位朋友的安慰。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在正常人眼里，一个中学老同学的去世，林渏所能显露出来的悲伤已经到了极致，而林渏又怎么可能会朋友们说，俞矅信对于她，意义岂止是一位高中老同学？他是她的星辰，是她的日月，是她的清风，是她的世界……

那一夜，林渏自是无法安睡，甚至眼泪都没有干。她结束了与夏成的几句短短的微信聊天，捏着手机靠在床头，打开俞矅信和她的微信聊天框，找到1月22日那天俞矅信发的那条语音，流着泪听了一遍又一遍。这是俞矅信发给她的唯一一条语音，她尝试着把这条语音存下来，微信却不支持这个功能。林渏屡次尝试无果，眼泪就再次汹涌而来。

那一夜，林渏不记得是如何捱过去的，只记得自己一直靠在床头上，两只手一直在忙碌，要么忙着在手机上打字，要么就忙着擦去自己的眼泪，否则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妨碍看见手机上的字。那一夜，林渏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开辟了一个只给自己私密阅读的天地，这个天地只属于自己和俞矅信，在这个天地里，林渏开始记录、追忆有关俞矅信的一切。

【林渏的私密朋友圈-2020年12月11日】

2020年12月11日，周五 噩耗突至

大哭了一次，婉馨在电话那端反复安慰我，可我忍不住。小宝来也来给我擦眼泪……

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如此失态，我告诉他妈妈的老同学去世了，这是妈妈曾经暗恋过的极其优秀的人……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是最后知道他离去的消息……在他离去31天之后，经过婉馨，经过杨英，再到王，夏，陈三个男生那里去问确切的日期。其实三个男生都不知道他生病的情况，之前只有何和我知道他的病情。有点奇怪，何是曜信高中到现在关系最好的高中同学，之前也多次替他传递消息给我，可是我和何却总没有什么话可说。所以说，确诊的时候曜信只告诉了我。可是最后三个月为什么又没有任何消息？8月，9月，10月，11月4次微信没有回音，9月底和10月30日生日那天我两次电话都没有接！

俞同学你不守信啊！说好的一起沟通治疗方案，说好的随时联系呢？我恪守了对你的承诺，没有告诉同学们你的病情，为此我退了班极群，而你人生的最后三个月却将我拒之门外！

你也对我食言了！虽然从前我多次爽了你的约：1995年4月没有去星城玩；多次去中城出差没有给你打电话；还有2008年在连城，没有再给你打电话让你来接我们闺蜜三人……

但是我也守约考了研，守约关注你的病情，并在想办法，甚至想过如果其他方法都不行，找某个专家给你做CAR-T。但你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给我。

俞同学走完了他47岁零9天的人生，他的人生比普通人幸福，美满，辉煌，也更浓缩。

我将在微信朋友圈里仅为自己安放有关他的所有一切，我将用自己的方式祭奠他，也是对自己16岁到现在三十年人生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