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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廿二史札记》卷15-20
六朝人虽以词藻相尚,然北朝治经者,尚多专门名家。盖自汉末郑康成以经学教授门下,着录者万人,流风所被,士皆以通经绩学为业,而上之举孝廉、举秀才,亦多於其中取之。故虽经刘、石诸朝之乱,而士习相承,未尽变坏
朝偏安窃据之国,亦知以经术为重,在上者既以此取士,士亦争务於此以应上之求,故北朝经学较南朝稍盛,实上之人有以作兴之也。
後魏多家庭之变穆帝为其子六修所弑,昭成帝为其子实君所弑,道武帝为其子清河王绍所弑,太武帝为中常侍宗爱所弑,献文帝为其母文明太后所害,孝明帝亦为其母胡太后所害。统计後魏诸帝不得令终者凡六人,而祸皆出於家庭之间,盖刚戾性成,其俗固然也。
魏齐之时,婚嫁多以财币相尚。盖其始高门与卑族为婚,利其所有,财贿纷遗。其後遂成风俗,凡婚嫁无不以财币为事,争多竞少,恬不为怪也。魏文成帝尝诏曰「贵族之门多不奉法,或贪利财贿,无所选择,令贵不分贱,亏损人伦,何以示後?」此可见财婚由来久矣!
汉书匈奴传:严尤谏王莽伐匈奴曰「调兵出塞,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晋书傅元传:魏初课田功,白田收十余斛,水田收至数十斛。宋书刘传:每二万人,岁食米四十八万斛。此非古人所食之多,田之所收者广也。乃古之斗斛小耳。
两间王气流转不常,有时厚集其力於一处,则帝王出焉。如南北朝分裂,其气亦各有所聚。晋之亡,则刘裕生於京口,萧道成、萧衍生於武进之南兰陵,陈霸先生於吴兴,其地皆在数百里内。魏之亡,则周、隋、唐三代之祖皆出於武川。宇文泰四世祖陵,由鲜卑迁武川,陵生系,系生韬,韬生肱,肱生泰,是为周文帝。杨坚五世祖元素,家於武川,元素生惠嘏,惠嘏生烈,烈生祯,祯生忠,忠生坚,是为隋文帝。李渊三世祖熙,家於武川,熙生天赐,天赐生虎,虎生昺,昺生渊,是为唐高祖。区区一弹丸之地,出三代帝王。周幅员尚小,隋、唐则大一统者,共三百余年,岂非王气所聚,硕大繁滋也哉!
晋书赵王伦篡位时,奴卒厮役亦加爵位。每朝会,貂蝉满座,时人语曰「貂不足,狗尾续。」
北齐百官无妾元孝友传:疏言将相多尚公主,王侯率娶后族,故无妾媵,习以为常,举朝略是无妾,天下殆皆一妻。父母嫁女,必教之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劝以忌。以劫制为妇德,能妒为女工。自云「受人欺,畏人笑我。」可见是时风俗如此。
诵经获报佛教在六朝时最为人所信向,各史所载,虽似近於怪妄,然其教一入中国,即能使天下靡然从风,是必实有耸人观听者,非徒恃谈空说寂也。
宇文泰在西魏当国时,从苏绰之言,官制仿周礼,诏诰亦仿尚书。其官制至魏恭帝时,始奏行之,而诏诰则大统中已大变骈丽之习。
周书崔宣猷传「明帝即位,依周礼称天王,不建年号。宣猷请仍用以纪事,乃从之。」是周明帝即位之初,无年号也。然不始於此,按西魏废帝及恭帝皆无年号,其时宇文泰当国,专用周礼,故不设年号,但称元年、二年。周孝闵帝禅代亦因之,直至明帝三年,因宣猷奏,乃复用年号耳。
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妇翁之亲,值周宣帝早殂,结郑译等矫诏入辅政,遂安坐而攘帝位。其时虽有尉迟迥、宇文胄、石愻、席毗、王谦、司马消难等起兵匡复,隋文犹假周之国力,不半载殄灭之。于是大权在手,宇文氏子孙以次诛杀,殆无遗种。今以周书考之:周文帝子,除宋公震、谯王俭、冀公通先卒,卫王直先以罪诛外,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达、滕王逌皆被杀。而并杀招子员、贯、乾铣、乾铃、乾监等;纯子谦、让、议等;盛子忱、悰、恢、懫、忻等;达子执、转等;逌子佑、裕、礼、禧等。而震之子实、俭之子乾恽、通子绚亦被杀。于是周文帝子孙尽矣。节闵帝一子康先死,其子湜亦被杀。于是节闵子孙又尽矣。
明帝子毕王贤、酆王贞皆被杀。并杀贤子宏文、恭道、树娘等;贞子德文等。于是明帝子孙亦尽矣。武帝子汉王赞、秦王贽、曹王允、道王充、蔡王兑、荆王元皆被杀。并杀赞子道德、道智、道义等;贽子忠诚、靖智、靖仁等。余本无子。于是武帝子孙尽矣。宣帝子静帝既为隋文所害,余子邺王衍、郢王术皆幼而被杀。于是宣帝子孙又尽矣。其宗室内:宇文胄以起兵应尉迟迥被杀。又宇文洽、宇文椿及子道宗、本仁、邻武、子礼献等;宇文众及子仲和、熟伦等,皆被杀。惟宇文洛以疏属幼年,得封介国公,以为隋宾。未几,又毙之。於是宇文之宗族,亦无在者。窃人之国而戕其子孙至无遗类,此其残忍惨毒,岂复稍有人心!
五代纷乱之时,唐之遗闻往事既无人记述,残编故籍亦无人收藏,虽悬诏购求而所得无几,故旧唐书援据较少。至宋仁宗时,则太平已久,文事正兴,人间旧时记载多出於世,故新唐书采取转多。
许敬宗传:高宗欲立武后,敬宗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更故妇。天子富有四海,立一后何不可?」
番舶至粤,向有下椗税,有阅货宴钱,戣帅粤,悉禁绝之。海商死,官籍其赀,满二月无妻子至,则没入。戣不为限,悉推与之。
令孜导僖宗荒乐赏赐及强夺商旅财货之事。令孜讨王重荣战败,逼帝幸兴元,以致朱玫立嗣襄王熅为帝,皆令孜召祸也。帝幸蜀後,令孜激黄帽军乱,孟昭图上疏谏,令孜矫诏,贬而害之。中人曹知悫与破贼有功,因大言「帝还时,当在大散关阅群臣,可归者归之。」令孜恐其图己,密令王行瑜杀之。此等旧书皆无之,但云「令孜从幸梁州,求为监军以去」而已。案此等事皆令孜之酿祸肆恶,不叙於令孜传而谁传耶?
严武传:武八岁时,击死父之宠妾。及节度剑南,最厚杜甫,亦屡欲杀之。李白作蜀道难,为甫危之也。
韦皋传:皋没後,有议其箭有「定秦」二字,以为蓄异谋者。陆畅为辩云「定秦者,匠名也。」事乃白。李白为蜀道难以斥严武,畅反以为蜀道易以美皋。
唐太宗尝欲观起居注,朱子奢曰「恐开後世史官之祸,史官全身畏死,悠悠千载,尚有闻乎?」
武宗在藩邸早好道术修摄之事,及即位,又召赵归真等八十一人於禁中修符籙、链丹药。 ( 武宗本纪 ) 所幸王贤妃私谓左右曰「陛下日服丹,言可不死,然肤泽日消槁,吾甚忧之。」 ( 王贤妃传 ) 後药发燥甚,喜怒不常,疾既笃,旬日不能言,宰相李德裕请见不得,未几崩。是武宗又为药所误也。
报应之说本属渺茫,然亦有不得不信者。唐高祖初为晋阳留守时,宫监裴寂私以宫人入侍。後太宗起兵,使寂以此事胁高祖,谓「二郎举义旗,正为寂以宫人侍公,恐事发族诛耳。」高祖意乃决。(寂传)是高祖之举兵,实以女色起也。及太宗杀弟元吉,即以元吉妻为妃。卢江王瑗以反诛,而其姬又入侍左右。是两代开创之君皆以女色纵慾。孰知贞观之末,武后已在宫中,其後称制命,杀唐子孙几尽,中冓之丑,千载指为笑端。韦后继之,秽声流闻,并为其所通之武三思榜其丑行於天津桥,以倾陷张柬之等。寻又与安乐公主毒弑中宗,宫闱女祸至此而极。及玄宗平内难,开元之始几於家给人足,而一杨贵妃足以败之。虽安史之变不尽由於女宠,然色荒志怠,惟耽乐之从,是以任用非人而悟,酿成大祸而不知,以致渔阳鼙鼓,陷没两京,而河朔三镇从此遂失,唐室因以不竞。追原祸始,未始非色荒之贻害也。然则以女色起者,仍以女色败。所谓君以此始,亦以此终者。得不谓非天道好还之昭然可见者哉。
武后之淫恶极矣,然其纳谏知人,亦自有不可及者。
至其最宠幸而讳之者,宜莫如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然苏良嗣遇怀义於朝,命左右批其颊,怀义诉於后,后第戒其出入北门,毋走南牙触宰相。而未闻罪良嗣也。
夫以怀义、易之等床第之间,何言不可中伤善类,而后迄不为所动摇,则其能别白人才,主持国是,有大过人者。其视怀义、易之等不过如面首之类。人主富有四海,妃嫔动至千百,后既身为女主,而所宠幸不过数人,固亦无足深怪。故后初不以为讳,并若不必讳也。至用人行政之大端,则独握其纲,至老不可挠撼。陆贽谓「后收人心,擢才俊,当时称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李绦亦言「后命官猥多,而开元中名臣多出其选。」旧书本纪赞谓「后不惜官爵笼豪杰以自助,有一言合,辄不次用,不称职,亦废诛不少假,务取实才真贤。」然则区区帷薄不修,固其末节,而知人善任,权不下移,不可谓非女中英主也。
汉制:大臣剑履上殿者,例带木剑,不得有兵刃。盖防微杜渐之意。魏晋以来,遂着令进见者必先搜检。虽宰相不免焉。唐文宗始命停之,诏曰「任则不疑,疑则不任。
宋时,凡赈荒兴役,动请度牒数十百道济用,其价值钞一、二百贯,至三百贯不等。(僧道出家的证明文件,上载僧道本籍、俗名、年龄、所属寺院道观、师名及官署关系者的连署,可免徭役。)不知缁流(僧尼)何所利而买之?及观李德裕传而知唐以来度牒之足重也。徐州节度使王智兴奏「准在淮泗置坛,度人为僧,每人纳二绢,即给牒令回。」李德裕时为浙西观察使,奏言「江淮之人闻之,户有三丁者,必令一丁往落发,意在规避徭役,影庇赀产,今蒜山(地名)渡日过百余人,若不禁止,一年之内,即当失却六十万丁矣!」据此,则一得度牒,即可免丁钱、庇家产,因而影射包揽可知,此民所以趋之若鹜也。然国家售卖度牒,虽可得钱,而实暗亏丁田之赋,则亦何所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