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高中才发现,我的学习内容跟鹏的完全不一样。虽然我并不偏爱艺术,不必像鹏一样每天练歌曲排话剧,但每天除了睡觉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在看书考试,这种日子也真够人受的。两个学校离得并不远,在一个县城的两条路上,但是管理也很不一样。他那里每天可以自由进出,只要晚上锁门之前能够回去就行,我们是严格的封闭式学校,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让出门,午休和晚睡都有老师在宿舍门口蹲着清点人数。
多年后我有时想起高中的生活,会忍不住觉得,人的一生会走怎样的路,除了与生俱来的品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成长环境。鹏本来就是洒脱的人,艺术学习的具体操作是发散的,学校管理又是放松的,于是以后成长起来的他越发大胆开放。我的性格本来温润,文化课学习又要求步步为营不能放松,学校管理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于是后来的我也更加的沉闷和本分,不敢越雷池半步。但其实人啊,性格决定了选择,选择又反过来强化或者修正性格,如此反复,方成为人,也很难说哪一个方面更为重要。
我的学习生活还是日复一日,乏善可陈。鹏的却是多姿多彩,每天都不一样。因为我这边不方便进出,因此我们离得很近也主要通过书信往来。我在高一的前半年偷偷读了好多本当时的世界名著,其实也只是记住了简单的情节脉络,其他就真的一点也读不懂了。他也读了一些,说是学校学习的安排,他重点向我推荐了《牛虻》和《简爱》,说是人要有直面人生挫折的勇气,奋斗不止,也要有纯洁如一的爱情,忠于本心。
高一暑假的时候他来找了我一次,因为我们学校不放暑假,我其实并没有太大感觉。我们在一个周末的下午见面了,在学校外面的烩面馆,2.5元一人要了一份面,边吃边聊。他要转学了,转去二中,县里另外一个地方,原因是他马上高三,后面想上更好的大学,现在的学校文化课太弱,艺术课程他已经修的很好,需要再补一补文化课。走的时候说以后还是书信联系吧。
暑假之后他果然去了新的学校,大概入学一个月以后我收到了他的信。信上说他要去北京参加一个考试,好像是中影还是什么艺术学校。又过了一个月,他新的来信说,从北京回来了。他是自己一个人坐火车去的,从二中所在的镇先去市里面,等到了晚上很晚车才到。火车很长,就像一条龙那么长,他说,车灯的光刺破前方的黑夜,像是冲进一个无底的深渊,透过车窗看出去,极远处有一些亮光,像是黑暗的夜空中点缀的点点星光。
“我就那样坐着车出发了,去一个我认为可以让我飞的更高的地方,我去了,但其实出发前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在信中说道,“现在我回来了,并没有被录取,但是我觉得很值得”。
我想我是明白他的,人的一生,总是要有一次孤身上路的机会,去体验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苍茫,去探索未知,哪怕出发的时候并不知道究竟能够走到哪里,究竟能够遭遇什么。
我读着他的信,想象着他千里走单骑,一个人孤身上路,冲进无尽的黑夜之中,像极了一个英雄。
高二以后我的学业更为繁重,鹏也高三要准备考大学了,我们暂时没有太多联系,各自安好。
高三那年,鹏去了大学。在我们省会城市,是一个艺术类的大专院校,他在国庆节放假回来时赶到县城看我。那年国家考试改革,我们那一届重新分班了。我本来语数外成绩都不错,其他辅助课程物理化学历史地理也都还行,分班后我在理科班,考试与以往不同了,我的成绩也有所滑落。课业一天比一天繁重,时间一天比一天紧张。
我们还是在学校外面的面馆坐了坐,他说大学很大,比高中大很多,教室很多,还有图书馆可以随便看书,可以选择专业,喜欢学什么自己可以决定,他学的是音乐素养,具体说是写谱填词,还要学习很多乐器。他很喜欢。虽然学校比较一般,因为文化课成绩太差,但是只要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就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他爱音乐!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神坚定。
“不过”,临走时他忽然说,“我到了大学才发现,我们之间以后的路不一样”。
他走后那一年我也考大学了,学校在上海,我成绩发挥的一般,虽然读的大学是985和211名校,但不是顶尖的,离自己的目标也有差距。接到录取通知书后,他正好暑假也在家里,就带我在县城购置去上学的东西。
那晚是在我家住,我们又聊了很久。他说在学校参加比赛了,还拿了奖,还参加了很多次的话剧,写了好多歌,又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我说,我好期待的大学,这就来了。他说,你也要抓住机会,好好读书,当然也会认识很多新朋友,见识到更大更广阔的世界。
“不过,听说上海是一个会发生凄美爱情故事的地方,哈哈”,他开玩笑的说“不知道你以后会有怎样的艳遇哦。”
凄美爱情故事。
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
我知道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有趣的是,上海四年,真的有一段凄美的爱情,也算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