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幽幽开口:“一月前,絮儿确是遣了沫姑姑送去过一个香囊。”
话及此处,灵王一把捏住林絮的脸,愤怒的情绪一触即发:“你当真送过?”
未待林絮开口,宋兰纳欣接了话,脸上极尽讽刺:“林姑娘,此话本宫劝你还是想好再说。”
灵王瞥眼看着宋兰纳欣,惊得宋兰纳欣住了嘴。林絮微有一愣,被灵王捏着的脸,有些许的疼:“絮儿送过去的,是竹叶高升的香囊。”
言毕,灵王哪里容的了她再做解释,一个耳光打了上去,力度大得惊人。林絮脸颊之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嘴角也溢出了血。
林毅慌了神,早已顾不得君臣之理,跪行上前,一把抱起林絮,心疼至极!
眼见灵王愤怒满满,这才察觉自己不合规矩之处。行了君臣礼,眼神坚毅地看向灵王:“王上,絮儿所说香囊在微臣这里!”
灵王皱眉不语,手中念珠复又捻搓起来,半晌开口:“缘何在你那里?”
林毅眼中含泪:“这个香囊想是絮儿与我的心意,她久居深宫一心只望微臣能出人头地,得王上赏识,为灵域献一份力。”
宋兰纳欣见灵王稍有缓和,追问道:“方才为何不言明?”
“是微臣蠢钝,直到絮儿说到竹叶高升图时,才忆起殿下曾给过微臣一个。还以为……还以为……”林毅救妹心切,竟慌张得口不择言。待他定下心神时,已说了半句不该说之言。
林絮经由一番折腾,早已有气无力,却不料兄长如此言语,强忍开口打岔道:“是絮儿许久未见兄长,那日听闻王爷去探望淑妃娘娘,絮儿就动了这个蠢念头,这才遣了沫姑姑去托王爷,替我送与兄长。没料到竟给殿下惹了如此麻烦。絮儿知晓私递物品出宫是大罪,絮儿愿受责罚!”
林絮边说边拜伏下去,态度恳切至极。白衣上的血迹如随她而动,甚是触目惊心!
“林姑娘好伶俐的口齿,这私递物品出宫的罪名,怎的都要比私相授受轻得多。”宋兰纳欣口吻中皆是不满。又见林絮梨花带泪摇头否认,满眼尽显无辜。转头更见灵王斜眼瞧着林絮,似是动了恻隐之心。心下愤懑,竟话头一转抓住林毅先前那半句话不放,追问道:“林先生,方才说,还以为什么?”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林毅却无慌忙,叹了口气,行大礼后方道:“回王上,坤极娘娘。全怪微臣行事太过鲁莽。因着前些日子微臣管了一桩越举之事,曾向淑妃娘娘求情,饶得一小宫女性命。微臣还以为是那宫女的馈赠感激之物。并未在意,随手放在了屋中书案一旁。也未向殿下询问香囊来处。方才有了今天这一出。那个香囊,想来如今应该还在那里的。”
言罢,灵王看了李顺一眼,算是允准李顺去慕容泓的王府客居搜查。李顺领命,退出内间。同时,宋兰纳欣也皱起了眉头。她惊讶地看着林毅,只觉他方才的口不择言,与林絮的欲盖弥彰,皆是引她入局之举!不由眼中添了几许悔恨。
这时,淑妃不急不缓地起身,向灵王行了常礼,开口道:“王上,林先生所救之人,便是那个叫玉儿的宫女。那日泓儿带了林先生和玉儿来向臣妾请罪,说是玉儿扫洒时无意打碎了彩绘寿山石花盆。麽麽要责罚,先生不忍玉儿受重刑,而白白丢条性命,与臣妾游说了半日。臣妾实在抹不开,便允了这事儿。说来,先生还算是玉儿的救命恩人。先生误会香囊来历也算情有可原。只是委屈了絮儿这孩子,白白当了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姑娘家家的,名节是最为重要不过的了。”
“淑妃妹妹,你一向心慈,不忍见林姑娘受苦。可事情都未有定数,怎的林姑娘就成白白当了罪名啦?”宋兰纳欣故意顿了顿,叹了口气:“本宫深知妹妹与林姑娘相处时日已久,生了情谊,难免心疼些。可做事讲究章程规矩,妹妹也当体谅王上才是呀。”转身又对灵王道:“王上,臣妾并非有意刁难。臣妾是这后宫主位,行事断是要讲求一个证据确凿。与皇子私相授受本就是大罪,何况姑娘身份特殊。知者,言一句风流佳话便能了事,若那不知者断断会生了三皇子要谋逆的念头。况且,三皇子出类拔萃,众人皆是看在眼里的,莫要白白因了个香囊而在父子间生了嫌隙才是。因而,臣妾认为将此事彻查清楚,再做决断方是好的。如若先生所言是真,那届时还姑娘一个清白即可。倘若……”
宋兰纳欣故意拖足了尾音,却不将话语讲完。自是给众人留了遐想的余地,亦给足了灵王追忆往昔的时间,只为触碰灵王心底的痛楚!
林絮闻言,只觉这宋兰纳欣果真厉害,寥寥数语,明着劝了灵王放眼大局,暗处亦断了灵王偏私的念头,又显了自己的公允公正。这力挽狂澜的能力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看来,这后宫主位者,当真是有些手段的!林絮心知,此时任何言语都无法为自己开脱,只低了头,强忍着身体的痛楚,沉默不语。
“回禀王上,香囊已取到。”,李顺在外间行礼道。
灵王眉梢微松,点了点头道:“在何处取得?”
李顺回答恭敬:“在林先生房中,香囊上有些许灰尘,想是搁置时日已久了。”
宋兰纳欣闻言,脸上写满了惊诧。林絮看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却不料一张脸早已五彩缤纷甚是好看了!林絮低了头,掩去眼中笑意。
灵王招手,示意李顺将香囊送上。香囊握于手中,灵王仔细辨认着针脚,看得十分认真。抬头时,对李顺道:“速速去慎行司寻苏汐沫来,细细为姑娘诊治。”
言罢,着人赐了林絮一方小凳,坐于身旁。然,林絮心中却是一寒,这慎行司乃是违了宫规之人才去的地方。多数皆是严刑逼供,苦不堪言招认的。如今为了一个香囊,竟将苏汐沫送入慎行司处置!实是不择手段之计!回想方才灵王所为,心下又寒三分。
灵王安顿好林絮,方才接过宋兰纳欣递来的茶水,饮了一口。一边挡去上浮的茶叶沫,一边将眼神落在了玉儿身上:“你就是玉儿?”
玉儿恭敬答“是”,并无多言。
灵王眼睛微眯,又问:“你在这未央宫多久了?”
“回王上,已有百年。”,众人皆未料到灵王会有此一问,显然玉儿亦没有。猝不及防时,声音已然开始颤抖了。
灵王将手中念珠由左手换至右手,皱眉思索问道:“百年?你是哪家眷属?”
玉儿大骇,却不敢不答:“凌河津氏。”
灵王点头又言:“津氏如今还剩几口?”
玉儿心中最畏惧之处已然被灵王点透,泪雨婆娑:“只剩三十二口人了。”
忽而玉儿深深一拜道:“王上,玉儿自知今日已无活路,但求王上救救我津家吧。”
林絮掩住眼中笃定,转头去看微有愣神的灵王和写满惊诧的宋兰纳欣。灵王扫视众人后方道:“如何个救法?”
玉儿复拜:“玉儿祥知些许内幕,但求王上救我凌河津氏一族!玉儿愿过慎行堂。”
灵王点头,示意李顺将津玉儿带往慎行堂。灵王复又安抚了林絮几句,并未多做停留,起身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离开了未央宫。
这一局,林絮得以正身,亦可与林毅同行那危险之事,全了一个兄妹情深之大义;淑妃与慕容泓洗净夺位之名,想来日后也能得一安生。反倒是宋兰纳欣,辛辛苦苦筹划许久,竟得了一个不了了之之局,兴许还需费些头脑堵住津玉儿的嘴。
夜深,苏汐沫归,林絮留她在内屋,细细查看她于慎行司所受伤情。条条紫青皆在衣物遮盖之处,手指上是满行了夹指刑的印记。
正心疼之际,苏汐沫摸上了林絮脸上的五指之印:“姑娘明说了遍好,何苦招致这一身伤与那一巴掌呢?”
林絮略微浅笑:“叫他事后心中愧疚,日后也得些许自在。”
熄了灯,林絮拉了苏汐沫一同睡于榻上,轻轻道一句:“委屈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