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路表面上看起来挺正常的，该上课上课，该去图书馆去图书馆，学生会的活、该开的会一个没拉下，甚至连秦长生的电话短信，她也都接了、回了，态度还挺友好亲切，就是话少了些，不再如往日般叽叽喳喳、咋咋呼呼。

她只是有些恍惚、有些走神，随时随地。上一秒她还在“正常”行进中，下一秒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她觉得自己脑子里，老是有个声音在追着她问，“你到底为了什么要跟他在一起？”不管她在干什么，不管她躲到哪里，这个声音都不肯放过她。

她努力地想给出一个答案，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认识以来的种种场面细节，梳理罗列理由一二三，甚至用笔写下来，一条条，写满了一整页。可是，那个声音不满意，不放过她，自顾自地一遍遍发问，一次次把她逼到角落。

实在被逼得急了，她举起双手投降，心想就这样吧，爱谁谁，该怎样怎样，我放弃了，懒得再想了。可是又忍不住细想，不知道是该放弃这段关系，还是放弃这执着不休的追问。

周三下午，秦长生打电话，说下班接童小路过去吃晚饭。童小路有些迷糊，没怎么想，随口就答应了。等秦长生开车到了楼下叫她下去，才突然想起，今天才到周三，不是周五。

上了车，看到秦长生那张脸，她脑子里那个声音又跳出了，“到底为什么要跟这个人在一起呢？”仔细看去，眼前这张脸好像失去了魔力，不过是张再普通不过、年届中年男人的脸。她想着想着，又出了神，眼睛直瞪瞪地盯着秦长生，好像他脸上写着答案。

秦长生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抬起右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喂，才三天没见，这么想我呀？”然后，他放下手，如往常般，去抓童小路的左手。

童小路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把左手挣脱了开去，仿佛有点不放心，她把自己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然后，收回了眼睛。把头扭向了窗外，看着道路两边的树，一棵棵排着队往后退去，没有吭声。

秦长生不以为意，仍旧笑眯眯地说，“小路，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接你过去吃饭吗？”

“为什么？”童小路直接问了回去，声音很轻。

“等会到家你就知道了。”

下了车，刚走到家门口，就闻到了喷喷香的菜味。童小路停住脚步，使劲缩着鼻子，好像是葱煎蛋，还有辣椒炒肉。她望向站在身边的秦长生，他满脸堆笑，打开房门，做出“请”的姿势让她进屋。

客厅的茶几上，摆了好几盘菜，红的红，绿的绿，看起来很是热闹。除了香葱煎蛋、辣椒小炒肉，还有小炒田鸡，黄瓜煮鳝片，还有一大盘紫苏青椒煮活鱼。全是童小路爱吃的菜。

童小路更疑惑了。

这时，从厨房里走出来两位三十来岁的女人，一个端着碗青菜，一个提着电饭煲。“哎呀，你们俩回来得刚刚好，饿了吧，开饭、开饭！”留着短发那位快人快语。

“小路”，秦长生很自然地牵起童小路的手，“这位是李姐，这位是张姐，她们俩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医院手术室的两位美厨娘！”

童小路不好再挣开手，只好打起精神，微笑着跟她们俩打了招呼。

秦长生之前说过，他们麻醉科跟手术室打交道最多，跟护士们都混得很熟，他一直单身，所以经常去护士家里蹭饭吃，这两位姐姐做得一手好家常菜，他最爱去。

“我说小路啊，你可真是好福气”，短发的张姐说，“秦医生对你可真没得说，他说你爱吃家常菜，星期一开始，就央着我们俩专门来做给你吃呢！”

“就是啊，真是一物降一物”，李姐把话接了过去，“秦医生可是我们医院的钻石王老五，手术室年年都进年轻新护士，这么多年，他硬是一个都没看上。自从跟你谈上了，不知道有多得意，把你的名字挂到嘴巴上就不用说了，天天脸上笑开了花，走路都要飞了，搞得我们手术室的护士们个个都很好奇，想来看看你是何方神圣呢！”

她们俩你一言我一句，密密麻麻，好不热闹。童小路插不上嘴，索性不多说，安安心心地端着碗吃饭。他们仨说些医院里医生护士的八卦，做手术时发生好玩的事，又说些秦长生单身时的“糗事”。童小路只管微笑倾听，听着听着，她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些，再加上菜实在好吃，不知不觉就吃下去两碗米饭。

童小路知道，他们仨嘴巴说得热闹，眼睛却一直偷偷盯着她，尤其是秦长生，那对眼睛好像就没离开过童小路的脸。她吃完两碗米饭，放下碗时，童小路觉得他们仨好像都暗暗松了口气。

吃完饭，四个人一起，洗好碗筷，收拾好桌椅，已经八点多了。张姐李姐不着急回家，反而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喝起了茶。

“终于还是来了。”童小路心想。

果不其然，这次张姐先开口。“小路，姐姐跟你说啊，这两个人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小吵小闹，这牙齿还会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呢，你说是不是？”

“吵架不要紧，说开了就好”，李姐接话。“这次啊，秦医生真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你都不知道，他星期一上班时那个蔫样，脸那个黑，他上手术时，我都担心他会出事。”

一时之间，童小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看着秦长生，只见他勾着头坐在小圆凳上，抖着肩膀，一声不吭。

“这几天，我看他都没什么心思上班，一心想着怎么哄回你”，张姐说，“他说你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反而让他害怕，心里没了底。”

“后来，他过来央求我们，让我们俩过来给你做饭吃，帮他说活说活”，李姐又把话接了过去。

“她们俩倒真是一对讲相声的好搭子”，童小路听着，有点走神。

“秦医生真心对你好，这次他确实做错了，但这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误。小路，你就原谅他，再给他一次机会。以后，我们姐儿俩帮你看住他，他要不对你好，我们俩都不会放过他！”

话说到这份上了，童小路不好再说什么，她看了一眼秦长生，他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呢。

童小路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用力笑着，说“两位姐姐受累了。我听姐姐的话，等会会跟秦长生沟通清楚，请放心吧。”

听了这话，张李两位对视了一眼，又转头对这会站了起来的秦长生说，“秦医生，小路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你好好跟人家赔礼道歉，别再惹她不高兴了啊！”

秦长生猛点头，他走过来一把搂住童小路的肩，左手还伸过来抓住童小路的手，乐呵呵地傻笑。

两位姐姐又反复交代了好几句，这才放心离开。

她们俩刚一转身，秦长生两只手拽着童小路的两只手，拧麻花一般左右扭动身子，“亲爱的”、“老婆”等一顿乱叫，“我再也不随便出去打麻将了”、“你就行行好，再原谅我一次嘛”、“我老婆气鼓鼓的样子最可爱了”等一顿乱说。童小路被缠不过，又觉得他那样子实在有点搞笑，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了起来。

即便如此，她感觉，脑子里的那个追问始终没有走开，“你到底为了什么要跟他在一起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