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4点钟放学的时间,我和杨彩丽留下来给学生补习,由原本只有三个学生增加到了十多个学生。我们承认我们教的内容没有北大和北师大丰富,也没那么高精难,不过学生们更信任杨彩丽。
杨彩丽是广告学的学生,对于诱使学生增加对学知识的欲望别有一招,在他们班上学习最差最不努力的学生,最近也开始拿起课本研究起来,先别说成效大不大,这种态度的转变真的是难能可贵。作为学生,如果自己对读书学习失去了信心和兴趣,我们这些老师作为外力,是多大力气都是没用的。
“彩丽,这么认真你是图啥?”傍晚吃饭的时候我问她。
“你不也不是为了钱吗?”
“可你要想想,咱不能陪这些学生一辈子,你要想想看,咱作为大四学生,面临找工作买房,处境已经很艰难了。”我说道。
她夹一条油菜塞进嘴里,用筷子指着我说:“相比刀耕火种的原始人生活,咱其实每个人都是富豪,但为什么原始人就没觉得自己穷,而咱么一天天在这哭穷?”
“咱能跟原始人比吗?”
“我只是打个比方。现在这人,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这么不幸福,就是因为有了对比,这帮孩子要是知道北京上海学生的条件多么优越,霸占着最好的机会和资源,父母纳着同样的税,享受的是更优厚的待遇,一个个心理都不平衡,咱往近了说,眼前一帮学生享受着免费的补习,还有上大学的机会,谁见了不眼红。”
“彩丽姐,真有你的。”我竖起大拇指。
“这……就要看一个老师用什么话鞭策学生,我学广告的,这可是我的强项。”
我和杨彩丽悄悄的说话,防止食堂的其他老师听见。坐在我们旁桌吃饭的北师大学生,边吃边大声聊,生怕周围人听不见。
“咱一天天累死累活的讲课,一个月就给2000块钱补助,能干什么呀?”叽叽喳喳不停地抱怨着,和彩丽姐这种把实现抱负放在第一位,在教育方面以身作则的强大气场相比,简直就是火星撞地球。
来到定西半年以后,我也目睹了形形色色的家庭,大部分都是回族家庭,一家两到三个孩子,重男轻女的传统思维根深蒂固,把家中上学的机会、最好的资源优先花在儿子身上。我和杨彩丽四处家访,劝说剩下的孩子都到学校去上学,我们也承诺不收任何学费。
“你说上就上啊!”校长把我和杨彩丽叫到校长室,校长大怒,手拍桌子大吼:“学校就这么大,一个教室最多装三十个人,都来上学这学校根本供不起,还免费,这你做得了主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校长?你们把学校当成什么地方了?”
“校长,我们把学校当成学校,学校是什么地方?教…书…育…人的地方。”我大声强调“教书育人”这四个字,足以表达我的愤怒。
“你还贫!”校长顶回我的话,然后指着我们丝毫没有尊重:“家长几次三番找我,说你们俩私自给学生补习。”
“我们又不收钱,是学生自己想学。”
“你还嘴硬,我警告你们,从今以后,放学谁都不准用教室,否则就清退你们,让你们学校扣押你们的毕业证,再给你们档案上记上一笔。”
我和杨彩丽从校长室出来。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看来在这种校长面前不能讲理。”我说道。
“要不这样吧,我有个办法。咱办一个夜读,专门给这些上不了学的学生还有那些想考大学的学生补习。”
“可是教室不让用了呀!”
“我发现一个好地方,学校后身那个废旧养殖场,曾经是养猪的,地方够大,咱好好收拾收拾。”
我和杨彩丽去探查了一下养猪场,近两年都没有人使用,足以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曾经的确养过猪,再加上常年窗户紧闭,场内依然臭气熏天。
【2028年6月 】
我和杨彩丽把整个大四的学年都投入到了甘肃的支教工作上,也许她也经历过和我同样的坎坷,但这一年的忙碌,占据了我们的全部思维,曾经的人和事,就像岩石层一样,压在了心灵最深处。地很厚,天很高,人类历史长河源源不断,该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这硕大世界,一定会将我们淹没。
养猪场内一排排黄色灯光亮起,近两百个学生挤在这里,其中有部分学生,因为我和杨彩丽的“拔苗助长”,15岁就可以做高考题,再经过一年的提高就可以参加高考考大学了。
然而有一天,天下了小雨,这对于甘肃这种常年干旱的地方来说,来说是非常难得的事,天空电闪雷鸣,就像老天爷放声大吼,讲给这里来一次巨大的给予。我还有200多名学生一起在养猪场学外语,有的小女孩见到闪电就害怕。
“不用怕,今年一定会大丰收。”我对学生说道,然后继续和学生们念着初中英语教材,200个学生的读书声甚至盖过了雷电声。
然而我低估了这场大雨的威力,我来到甘肃支教这一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大到北京都难得一见的滂沱大雨,就像老天爷直接向人间倒了一缸子水。
“这雨下的太大了,要不咱……今天就到这?”我停下来念课文,对学生们说。
“老师,没关系的,现在下的正大,我们回去也不方便,比如就在这躲躲雨。”其中一个小男孩说。
“对啊老师,而且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中考了,我想考到市里的重点高中,一天都不能耽搁。”一个戴眼镜的女孩说。
村落和学校正好在一座大山的正反两面,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学生们都要翻山越岭走一段很长的山路。我犹豫了一阵子,还是拿起手中的课本带领学生们念课文。
然而就在这时,只感觉脚下开始震动,越震动越剧烈,最后篷顶的电灯泡开始晃动,我正想向外看,一股巨大的水流冲垮了养猪场,就在我和200多名学生全部被冲走的瞬间,我才意识到这是山洪泥石流。然而这一切都晚了,我曾经在北京读高中文科,地理老师在课堂上说的很明白,甘肃这里连年干旱,土质干涸疏松,再加上今天罕见的暴雨,非常容易发生山洪泥石流。
在洪水的流动中,我抓住了一棵大树枝,可是洪水十分湍急,不断的冲刷着松软的树根,最后连人带树一起被冲走,好在这棵大树能够浮在水面上,我手里一直攥紧树枝,才没有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