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笔记41:周书·史上最苦口婆心的禁酒令
人常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其实,真实的情况恰好相反。被封到殷地去治理殷商遗民的康叔这个“朝中有人”的官就不好做。他的兄长是辅佐成王的周公,他的侄儿是武王的儿子成王,绝对算得上“朝中有人”。但我们看《尚书·周书·康诰》的篇幅三四倍于《微子之命》,各种嘱托不厌其详,大有不把人逼疯不罢休的程度。各种规定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反复拿两个人共同的先父文王来说事儿,甚至将工作绩效同文王是否能长久地享受后世子孙的祭祀捆绑起来,好像这件事完全与大儿子周公无关,全是康叔一个人的事儿似的。
这还不算完,赴任没多久,周公又以成王的名义转来了《酒诰》——世上最苦口婆心的禁酒令,《尚书·周书·酒诰》的长度不亚于赴任之初的《尚书·周书·康诰》。如果用竹简来记录这些文字的话,起码要装满半个牛车。天天对着这些诰命发呆,朝中有人的康叔的日子真的好过吗?
从周公的角度讲,兄弟毕竟如手足,把康叔封到殷地去,弄好了自然有利于周王朝的稳固,弄不好则相当于自断手足。或许,这也是他千叮咛、万嘱托的一个根本原因。周公深感殷商末世陋习深重,风气奢华,酗酒乱德,纣王当年酒池肉林、放纵淫乐,周公担心康叔一不小心步了纣王的后尘。于是颁布了最严的禁酒令,阐述了戒酒的重要性,这件事对改变周初的社会风气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一、文王与酒
文王时期,给民众留下了“明德慎罚”的文王印象,甚至这个特点成为整个西部文化的核心特征。文王在世时,无时无刻不在嘱咐众人“祀兹酒”——除非是大的祭祀活动,其他情况下一概不能饮酒。在文王心目中“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民众有丧德、犯上的事情发生,无非是因为过量饮酒的原因;大小邦国的丧亡,也无非是这个原因。
关于酒,文王颁布了一系列规定。主要的有四点:一是官员及其子弟不可以饮酒为常;二是诸侯国君及其子孙非祭祀不饮酒;三是饮酒时不能忘德,严禁醉酒;四是珍惜粮食,禁绝过度使用粮食酿酒。
讲完了文王与酒的故事,周公代成王从精神做了进一步的引导。他指出,前往殷地的官员只有一种情况下可以适量饮酒。那便是想办法把殷地治理得民富邦兴,幼有所教,老有所养,为老人奉上酒酿庆祝这一成果的时候,可以浅斟低酌二两。
作为地方官员,能够奉养老人和君主,能够照顾好治下的百姓,这是比一切佳酿都更加醉人的美酒。
二、殷商与酒
关于殷商与酒的故事,《尚书·周书·酒诰》是分成两部分来讲的。
第一部分是从成汤到帝乙时期,这一时期,历代商王畏惧天命、百姓,实行德政教化,人人、事事、处处保持恭敬。孔子所谓“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概就是这一时期商王的整体写照。这一时期的朝堂上下、大小官员,非但没有敢于聚众饮酒的,大家都忙于落实商王的德政,诸侯、官员连有闲坐、闲谈的时间都没有。
第二部分是商纣王时期,这一时期,纣王自己嗜酒,因酒而狂妄地认为自己“有命在天”,置臣民痛苦于不顾。他首倡淫乱、宴乐之风,将威仪三千抛诸脑后。他荒废对先祖的祭祀,统辖的区域民怨沸腾、酒肉的腥秽气弥漫。诚如诰命中总结的那样——“天非虐,惟民自速辜”——天帝并非是暴虐的,是殷民自己招致灾祸的迅速降临。
有一句周公没有明说——殷商就是因为饮酒而灭亡的。其实,这句话早年禹帝说过,当时,有人酿出美酒进献给禹帝,禹帝尝过后评价道:“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果然一语中谶,纣王成为因酒丢失天下的第一人。
三、成王与酒
讲了这么多,周公最终自己也讲烦了,他说:“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康叔封啊,我在诰命中就不说那么多了!一句话,人不必拿水当镜子,拿民众当镜子就是了!
最后,周公代成王讲出了周王朝对殷地饮酒者的态度。一是周王朝的公务员聚众饮酒杀无赦;二是殷商的遗臣饮酒先诫勉谈话,谈话后屡次再犯杀无赦。
作为亲兄弟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人的恶名做哥哥的替你担着,有人聚众饮酒,抓起来送到京城,周公亲自负责处死。
成王对酒的态度之所以如此决绝,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殷鉴不远——商纣王因酒亡国的事不能发生在周人身上。
《尚书·周书·酒诰》作为史上最苦口婆心的禁酒令,也算是史上最严苛的禁酒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