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妇人有一头牛,自牛出生,她就把它抱在怀里轻抚,从此一直坚持,终于成了习惯,待牛长大后,她依然能把它轻松地抱在怀里。这是一个关于习惯的力量的故事,尽管故事夸张,但我还是将它讲给老婆和女儿听,倒不是希望她们能成为举重高手,拿得起大鼎,而是希望她们能拿好自己手上的那几片小小的钥匙。
这得从一件小事说起。一天清早,我带女儿去晨跑,围着院子里花园跑了两圈后,约十分钟收队回家。在楼下碰见老婆出门上班,我说慢着慢着,把钥匙给我。她打开手提包翻找半天,最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我们面面相觑,瞬时都傻了眼——全家出门居然没带钥匙!女儿突然哭腔道:“我还要上学呢!”老婆嗔怪我:你怎么不带钥匙。我说:亲爱的,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我们出来这么一会儿带什么钥匙,谁知道你这么早出门。
争论无益,老婆说她去找人,就匆匆走了。我想起办公室好像有一片家里的钥匙,就对女儿说: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不要光站着,来回跑动跑动,别感冒了。
经过食堂的时候,正好看见同办公室的小齐。我要了他的钥匙,直奔办公楼,打开房门,拉开抽屉,找到一个盒子,果然有片家里的钥匙,看来狡兔三窟还真能派上用场。拿上之后又赶紧往家跑,一路上遇到几位同事,他们直夸我快上班了还在锻炼,是不是准备生二胎。我说大清早那么多晨练的老人,难道都准备生二胎?
跑到楼下,见女儿正悠闲地蹬着一辆电动车的踏板,我向她晃了晃手上的钥匙,她惊喜地问:哪里配的?我笑而不答。进了家,已是快八点了,我们匆匆吃起早餐。此时,老婆给女儿打来电话:我叫了师傅,马上就到。女儿说:我们已经进来了。老婆问:哪里来的钥匙?女儿说:爸爸在外面配的。我听了忍俊不禁。老婆又说:那好,我让师傅不用来换锁了。
我听了不觉感叹:好家伙,又要换锁,再换,可就是第四次第五次换锁了。我想起一位哲人说的:坏习惯就像我们行驶在岁月之海上理想之轮里的老鼠,早晚有一天会把船底啃穿。我担心的倒不是什么船底,而是我家的那扇门板,这丢三落四的坏习惯真是害“门”不浅。我想,既然它避免不了总是被撬的命运,在这朗朗乾坤、太平盛世之下,不妨干脆把它卸去,来个夜不闭户得了!但又一想,这样也不好,因为建筑学家王其亨说:一个门代表着两个世界,外部的世界需要我们作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内部的世界我们可以穿着大裤衩,当膀爷。我想两个世界都能拥有,也不想把两个世界搞混淆了,所以觉得这门还是不能卸,钥匙也需要保管好了。
女儿刚上小学的时候,我曾写了个纸条贴在门上,提醒她出门时记得带上红领巾、水杯、钥匙等物品。好在她从小有整理内务的习惯,现在小学五年级了,我们从来没给她往学校里送过书本之类。记得有一次,她打电话让我给她送某课本,我说上学带书本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义务,也没有时间送。印象中她就这一次让我们中途送东西,还事成未遂。
康德说,人是教育的产物。我觉得全家出门不带钥匙,丢三落四的,不是个好习惯,有必要开展一下家庭教育。我还想起教育专家李玫瑾说的,对进入青春期孩子的教育,一要平等,二要商量,比如要让孩子参与家中的大事,让他们分忧和分责。我想早上这件“大事”可以和女儿讨论一下,于是趁着吃早餐的档口,我问她:你怎么看待早上这事?
她由于本来就不乐意晨跑,肚子里一直有气,见我问,觉得正可以撒撒气,就说:我认为这件事你就是个奇葩!我听了一愣,问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再说,估计是怕挨训。我开导她说:我们实事求是,就事论事,出门老是忘带钥匙总归不好,不能动不动就撬锁。她见我这么一说,似乎认真起来。我又问她:你觉得今天早上这事,每个人各有什么不对之处?她想了想,说:你有不对的地方,你不拖我出去跑步不就没事了。我说:提意见要中肯,这条意见无效。她又说:你自己也没带钥匙,还说别人。我说:这算是一条意见,但情有可原,因为我们晨跑不是忘带钥匙,而是不带钥匙,当然没跟妈妈打招呼,责任在我,还有呢?她接着说:妈妈不应该忘带钥匙。我说:这条意见非常重要,因为妈妈经常忘带钥匙,这个暂不讨论,晚上等她回来我们专门批斗,还有呢?她说:没了。我说:怎么没了,你呢?她说:我没责任,我是小孩,晨跑时我又不负责带钥匙。我说:你不能姜子牙封神,封完别人不封自己,你虽然没有直接责任,但是有间接责任。她听了有点不服气的样子,我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跑跑步,有利于提升人的精气神,开始充满活力的一天。你早上赖床不起,起来后又半天赖着不出门,我们如果早点出门,赶在妈妈出门前回来,不就没事了?她说:那我今后不跑步了。我说:这不行,你这是诡辩。
分析完原因,我问女儿今后怎么办。她说了许多点子,比如谁不带钥匙,就写检讨,罚一百块钱,不准进门,等等。我说有的人写检讨如家常便饭(她听了鼻子一哼,显然知道所指为谁),有的人视金钱如粪土,不让进门又不现实,都不太好。最后我建议,没带钥匙的在门外罚站半小时怎么样?她说可以,反正自己会带钥匙。
准备出门时,女儿突然问我:“以后你们敲门,我开还是不开?”
“当然要开!”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听了显然有点迷糊,我意识到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必须说清楚,就对她说:“我们要养成出门带钥匙的好习惯,但并不是说不给家里人开门。妈妈上班那么辛苦,下班了有时手上还大包小包的给你买那么多美食,怎么能不赶快给她开门?”女儿听了茅塞顿开,说:“我懂了,在门外站半小时只是对不带钥匙的惩罚。”我见她理解很对,不禁大喜。
我们出了门,一个上学,一个上班。女儿顺便将刚刚写的一张对联式的小纸条贴在门外,上书:出门忘带钥匙者,自立门外半小时;横批:出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