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 庆祝中国海军建军68周年 高山上的海军 (35)

35.看他嘚瑟

4月7日,第一天。每人三米的修路任务,完成的不到三分之一,按计划,全连一天最少应该完成165米以上的任务,今天只完成40多米。山上四月的天气还阴着,可不少战士只穿衬衣在拼命地啃着那80厘米×80厘米的排水沟。手上的水泡在不断地增多,可效果不见明显,一镐下去,岩石只是一个白点,十镐二十镐才能撬开一块小石头。

炊事班长忙活了半天,认真准备了四个菜一个汤,可这顿晚饭,官兵们吃得一点情绪也没有,各班长都在思考:“这活怎么干?”

晚饭后,洪韧刚与几个支委也在讨论,这活怎么干?洪韧刚认为,按着营里定的“逐段推进”的修路思路,目前看行不通,容易挫伤大家的积极性。

营里设想,为了整齐划一,方便基地检查,各连修路都要从起点开始逐步推进。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一连塌方比较多。遇到塌方严重的地方,那是好几天也推进不了几米,出力看不到成果,还哪有积极性。按着修路的一般规律应该先难后易,突破难点,后面的活就好干了。一连情况不同,攻克难点就是攻克塌方的地方,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洪韧刚综合大家讨论结果,决定:为了鼓舞官兵修路的士气,修路的原则改为:

先易后难。

遇到难点甩开走,哪段好修修哪段。

难点怎么办?别人可以暂时不考虑,指导员能不考虑吗?支委会散后,洪韧刚还在苦思苦想,突然灵机一动。

洪韧刚直奔司务长办公室,这也是司务长兼宿舍的地方。正在拨拉账本的司务长一见指导员进来,马上站起来把椅子让过来。

“不坐了,和你说件事。今天晚上你去营里找一下齐助理,听说以前营里被覆坑道还剩了一些炸药,尽量多领点来。不然,等全营新买就误事了。听说买炸药还要公安局审批,手续挺麻烦的,等营里想起来买,批下来,买出来,运过来,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我们必须把事情想在前面,抢在前面。

活靠战士干,事靠干部想。咱们连处在“十八盘”地势,需要炸药最多,但你也不要太黑,给二连、三连留些,别为这事伤了兄弟连队的和气,同在一个集体还是相互关照为好。另外,从卖鹅卵石的经费中再拿出点钱,明天给每班买两支钢钎,这些事不要等了。”

“好。”司务长话音刚落,就听见“嘭!嘭!嘭!”的敲门声。

“请进。”司务长连忙走过来开门。

进来的三班战士邵明青。小邵平时很少串宿舍,到司务长这里来,不是第二次就是第三次。小邵平时说话不多,一说话脸就有点红。

“我找,我找指导员,找了一圈,才在这找到。”

“找我有事?”洪韧刚从司务长身后走了过来。

“有点事。”

“说吧!”

“到连部还是在这儿?”小邵一紧张,话也不太连贯了。

“这里不方便吗?”

“不是,我怕这里来人多,其实没什么保密,不过对别的连保密。

“今天早上,我跟上士到山下去买镐,买好了,上士和我把镐扛到海岸桥边,上士说他在等车,让我上街逛一逛,遇到营里的哪个车就先上去,遇不到就跟买菜车一起上山。

“我到供销大厦、商业大厦转了一圈,正好碰到三连的老乡,他说今天营里消防车下山修车,马上修好了,让我跟他一起上山。车上除了三连两个人还有二连两个人。”

“你和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洪韧刚听他唠叨有些不耐烦。修路中遇到的一系列问题还等着他去处理呢。

“别急,指导员。消防车前面坐着二连副连长和三连连长,我们后排座挤了五个人。他俩可能都认为我不是二连就是三连的人,没把我当成一连的人。你猜二连副连长在车上说什么?他说,‘白面书生来这山头干得还挺冲的。’

“‘让他冲吧,这次有他好看的,既然军容风纪、内务卫生都得第一,那么,修路也让他得第一吧。’

“‘修路,他得第一?有意思。白面书生搞点虚里冒套的东西还差不多,施工靠干,可不是靠吹的,他在连队呆几天,他施过几次工?’

“‘这一阵子评比咱们不是老二,就是垫底吗?这次修路可是决一公母的时候了。’

“‘十八盘可不是闹着玩的,最近你去过没有,前个星期天我到海边溜达,经过那里,那活可是够干的。他们连长不在家,到时候哭都没人看,看他还是不是见第一就抢了。’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洪韧刚两眼瞪得圆圆的。

“唉呀,我能骗你,我敢骗你,我骗你干吗,我没事找事呀。我知道这是犯自由主义,可我觉得犯的值得,谁让他们说我们领导的坏话,他们也是自由主义。”

洪韧刚虽然来连队时间还不算太长,可这三个多月对连里的战士基本是了解的。

记得刚来不长时间,洪韧刚吃饭后到三班那里坐一坐,和大家闲唠时,问战士谁有对象时候,都笑哈哈说没有,只有小邵红着脸低着头说“我有,咱有就有,不能说没有。”后来战士和指导员熟悉了,知道指导员在这个问题上不太偏激也不太关注,也就是问问而已,都说出自己的秘密,五个人中四个有对象或叫女朋友的。

小邵又补充了一些在消防车上听到的细节,洪韧刚越听心里越来火:“司务长,马上去营部,想尽一切办法把炸药统统地搞来,越多越好,最好一点不要给他们留。”看他真像破釜沉舟进行决战的样子。

回到连部,洪韧刚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人是怎么了?本来谁也没惹着谁,怎么会这样子?我从机关来,深知“团结”二字的重要。在一个单位或与周边单位搞不好团结,那么,你干得越多毛病就越多,到那时,鸡蛋里真能给你挑出骨头。到那时,你累死也没人说你一个好。徐主任在自己来一连之前,反复嘱咐自己,团结是第一位,在团结的基础上干工作,才能干好工作。

我在哪儿得罪他们了?不会呀,前些日子,三连欢送副连长调走,还把三个连的干部都请去喝酒。喝酒时讲得话听了多么让人感动,多么地知心。那顿酒,大家都喝得不能再喝的时候,二连副连长端起一两装的酒杯,提议“看得起二连的再干一杯”,在坐七八个人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死活不喝,二连副连长反复号召,面子放不下有点发急,这时,不是我给他面子吗?我端起酒杯,“咔嚓”一碰,一口而进。

二连副连长喝得多了,腿都站不稳,非要来个“好事成双”,我又和他一饮而进。当时他说什么来的,他不是说,老洪,你真行,干工作行,喝酒行,为人行。我看这人如果行,干什么都行,如果不行喝酒也是个灯。把桌上几个没喝这杯酒的人气得拿起衣服就走了。

过了好几天,洪韧刚与二连副连长相遇,他还是伸出大拇指说,服了,什么都服了,不服不行。行的人,干什么都行。这才几天,他就来这一套,什么东西,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真是个混帐王八蛋。洪韧刚心里狠狠地骂。

司务长从营部刚回来,说:“指导员,齐助理找到了,说好了,他说行,能给多少,明天到仓库看一看再说。我这儿还有张上次接待检查组买的一条红塔山烟的发票,请你签个字,剩下两盒我刚才给齐助理了。

另外,齐助理想要点鸡饲料”

“要多少?”

“他不说,我想多给点,给他一麻袋吧!”

“给他两麻袋,再给他一条红塔山。”洪韧刚说得斩钉截铁。心中憋着一股劲。本来洪韧刚在这次修路中,把目标盯在东部的岸炮连。

岸炮连在基地的农副业生产中一直是名列前茅。客观上讲,炮兵们训练中搬炮弹、装炮弹练的是体力,而导弹部队坐在坑道哨所,摆弄的是电扭,体力就差一截。从思想上,岸炮部队一直强调艰苦奋斗的精神,在山上开荒种地,养鸡、养猪、养羊,干的热火朝天。而导弹部队有一种娇兵思想,认为我们的部队是高科技,训练是第一位,对农副业生产不屑一顾。

基地后勤部对导弹部队的印象是吃苦精神差,在劳动上更是差一截子,无论是农场劳动还是参加其他的劳动都是如此。据说,这次修路搞评比,就是想促一促导弹部队,修理修理导弹部队的娇气。

团领导对这次修路很重视,也想通过这次修路来扭转导弹部队不能吃苦的印象。在通气会上,营长、教导员反复强调不要把这次修路当成一次劳动,而应当成对我们导弹部队作风的一次检验,我们三个连队中必须要有一个连队进入前三名。拿出三天的时间让各连充分进行思想发动,提高思想认识。

洪韧刚心中把工作重点和目标放在友邻部队岸炮连上,根本就没想和二十六营内部比,谁拿前三名还不都是导弹兵的光荣。没想到内部有人想看一连的笑话,这更激起了洪韧刚的斗志,现在不管那么多了,也不是想争不想争了,没有退路,一连就是要通过这次修路来证明自己是有凝聚力、有战斗力的连队,也同时证明我这个指导员是有能力有水平的指导员,不是草包。

第二天早饭后,部队在连部楼前集合。战士们有手提筐的,拿钢钎的,肩扛铁镐的、手拄着铁锹的。有戴着棉军帽的,戴蓝工作帽的。穿着棉袄的,穿着工作服的,穿冬罩军服没戴领章的,还有的穿着冬罩军装没戴帽子的。

洪韧刚往门前的台阶上一站,有一种像是生产队长的感觉。这不和自己下乡时的生产队长一样吗,早上吃完饭,喊一声“上工。”晚饭前喊一声“收工。”看看眼前的队伍,真像一支地地道道的民工队伍。行啊,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关键是要及时完成修路任务,不然,以后怎么能直起腰板说话。

“同志们!”洪韧刚要抓紧时间简短地进行一下动员,鼓舞一下士气。“初战不利,昨天晚上我们连里的几个干部碰了头。对原计划作了调整,新制定的总攻原则是‘先易后难’。从今天起,哪段路好修先修哪段,塌方严重、乱石成堆的地方放到以后干。对各班实行‘任务分割法’,三天一分配,干完就休息,连里决不再临时增加任务。

休息时,各班自行安排,连里决不干涉,各班可以组织学习,可以组织打篮球,也可以下棋、打扑克。注意,从今天起,连里将在黑板报上每天公布各班的进度和名次。按计划没干完的班,就是别的班都休息了,你咬着牙跺着脚也要干完。

同志们,我们决不能把这次修路看作一次普通的劳动。这是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按时完成导弹延寿实验的发射任务,这是对我们连的一次考验。有人说,军事训练、军容风纪、内务卫生第一,不是真本事,真本事是看修路这硬任务中能不能拿名次。军人就是要有血性,见第一就要争,就要抢。好像什么人说过一句话,在与敌人面对面的战场上,第二个掏枪的就意味着死亡。

我不信我们一连的人是泥捏的,我就不信我们一连只能在军事训练、军容风纪、内务卫生上得第一,我就不信我们一连在修路中拿不到名次人,让人说我们一连在施工中是个软蛋。人有脸,树有皮,我们一连就是要争这个脸,争这个气,战场上是生死决战,修路也是我们的战场,我们有没有决心。”

“有!”听到这齐刷刷的一吼声,才使你感到,到底是支军人组成的队伍而不是民工,一个“有”字把大家的思想和精神都提了起来。小邵和他的班长以及司务长知道指导员话里有话,也明显感到指导员的动员包含着一种杀气腾腾的情绪,所以喊得格外地响亮,站在他们前面的战士喊完之后,都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洪韧刚的目光扫了一圈队伍,他确确实实地看到这么一个场面,全连在场的52个人,没有一个不是把目光对准他的。目光中有种自信有种力量,甚至给人一种决一死战的气氛。好像不是在修路,好像是剃光了头的敢死队马上就要扑向敌人碉堡的感觉。

一直感到心里没有底数的洪韧刚,顿时觉得有一股强大力量注入自己的身体,上任三个多月,第一次找到了这种期盼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这是一支多么可爱,多么值得信赖的队伍,是关键时刻能够冲得上,能够打胜仗的队伍。”

这一天,旗开得胜,捷报频传,每个班都提前完成了任务。

中午休息时,放在营部仓库里的20多箱炸药和相当充足雷管及导火索,不动声色地被搬到了一连,营里仓库只留下两箱炸药和点雷管和导火索。

司务长去要炸药的时候,齐助理和他说,开始他真的不想给,对一连指导员这个位置他心里非常矛盾。本来营里和他吹风准备让他来一连当指导员,他感到平调到一连没什么意思,一连当时又是那么一种状况,从心里不想到一连,并向营里表示不想去。营长和他说,当助理发展受限制,要想发展还是到连队干,虽然辛苦,但那是主战场锻炼人,助理是服务性工作,很难在团里挂上号。

齐助理听说团部机关来人到一连当指导员时,当时还真的挺高兴。后来有人和他说,你高兴什么,你想去团里领导也不用你去,你在团里领导眼里根本摆不上位置。

齐助理一想到这,心里就酸溜溜的,自然对新来的一连指导员就没什么好感,但觉得这个人也不容易,还挺会办事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违心给你吧。

下午,工程进度在不同的地段迅速推进。好修的路段大家越干越有情绪,这一天平均每人推进了4米多。干到晚上收工时,值班员跑上跑下吹了几遍的哨子却没有几个人挪地方,一个个好像不是在挖水沟而是在挖金子。最后,洪韧刚下命令,人们才陆陆续续、恋恋不舍地返回连队。

三班长丁宝峰三步两步靠近了洪韧刚:“我说指导员,今天可是成绩显著呀,你看弟兄们多么卖劲,全是玩命地干。”

“不错,确实不错。你们排长呢?”

“在前面。”

“叫他过来。”

“什么事,指导员?”康排长已经走在队伍前面,又返了回来。

“你觉得干的怎么样?”

“不错,确实不错。”

“不错,那么咱们就表示一下怎么样?”

“好啊?怎么表示?”

“你那有没有什么存货?”

“有两瓶尖庄。”

“我那还有两瓶金州二曲,把你那两瓶借给我,等我回家再拿两瓶好的还你。”

“看你指导员,这话不是见外了吗?”

“不见外,不见外,到时一定还。”

洪韧刚刚迈进连部,就接到老乡徐玉洁打来的电话:“听说最近大孤山要修路了。”

“到了地方消息还这么灵通呀。”

“我听营房处副处长说的。”

“是的,我们已经悄悄开战了。”

“悠着点干吧,别逞能了。干不进前几名也撤不了你这个指导员。尽力就行了。”

“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现在不行了。我就是要逞能。有人要看我的笑话,他们不服我,我照样不服他们。是骡子是马就要拉出来遛遛。我要决一死战。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按惯例,每次开饭前都要在饭堂门口集合一下,连里领导有事讲事,没事的话,值班员就讲一讲明天工作。

队伍集合了,洪韧刚站在饭堂的台阶上:“我只讲两句话,同志们,我感谢你们,你们是好样的,今天破例,我们干部要敬你们一杯酒,庆祝一下开门红。”

全连喝酒都是用吃饭的二号瓷碗,洪韧刚从右边桌开始,每个桌上给战士倒了一点酒。走到三班长丁宝峰的桌上,洪韧刚倒完之后,丁宝峰又补了一句:“再倒点,太高兴了。”洪韧刚又格外多给他倒了几口。

洪韧刚端起碗,动情地说:同志们,一连在修复大孤山公路中夺得前三名的那一天,我一定让大家喝个够,为了我们胜利的那一天,干杯!

大家齐呼“干杯!干杯!干杯!胜利属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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