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咬牙放假

洪韧刚知道连长这个人事业心强，心事重，如果让他知道大孤山修路，他这个假就不会休的安心。所以，在第一次连务会上，洪韧刚和全连官兵说，连长家属正在住院，等着他回去做手术，不能再拖了。这次要让连长陪着家属把病治好，回来好安心工作。我们现在多干点，连长回来让他多干点，我们不能便宜他。洪韧刚要求，各班回去告诉全连同志，谁也不许把修路的消息透露给连长。自己管住自己的嘴巴容易，管全连的嘴巴就难了，想把大孤山修路的消息封锁住，那是不可能的。

连长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给洪韧刚来了一封信。

老兄：你真好意思，修路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一声，看来我这个连长在你的心目中没有多少地位。你是不是想趁机夺了我的连长的位置呀。闲话不说了。我媳妇到现在还没手术，不知什么原因，最近一直高烧不退，只能是住院观察，等退烧后才能进行手术。不知连里任务进展的如何，我听说这次任务时间紧，要求高，是大孤山历史上投入最大的一次修路任务。我真担心你被任务压垮。因为，我知道你到了这个时候不会甘心落后的。我能想象出你这时一定是一只公鸡战斗的样子。

听到修路消息后，说心里话，不着急是假的。这本来是军事干部的事，你也没施过工，压力应该由我们共同承担。在连队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作为一连之长临阵脱逃，把千斤重担扔给你一个人挑，实在是有些不忍心。我爱人现在还没做手术，我想，是不是我先回去，等修路完了，我再陪着家属做手术。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我这样做，但为了连队的荣誉，我想我俩应该战斗在一起。

人真是个怪物。在大孤山的时候常想回家，回到家里又惦记着连队。我昨天晚上躺在医院的床上做了一个梦。你双手掐腰站在山头骂我，骂我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还和副连长说，等我回来关几天禁闭，然后交军事法庭，按临阵脱逃处理。副连长说，连长不是休假吗？你说，那就先把副连长拉出去枪毙，犯的是包庇罪。

唉，真想和你们一起战斗，听到修路，这么大的工程我不在现场，一晚上我的嘴就起了水泡。

宣传干事出身的洪韧刚，现在连拿笔都懒得拿。过去有人说，脑力劳动消耗体力有时比体力大，洪韧刚不相信。这次他领教了。以前是没到绞尽脑汁的时候。这些日子，洪韧刚体力活一点没干，但每天都是精疲力尽。前些日子让那些乱石堆闹的，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5000米的道路上来回走，少说也得十几趟。

丁宝峰说，指导员你现在每天都在进行万米长征啊。

洪韧刚的重要责任，就是每天分任务，检查质量。另外，就是思考寻找突破口。哪个地方进度慢了，就说明有问题了，有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问题，这一点别人是代替不了的。别小看这分任务，差一点都会引起矛盾。因为，现在各班的眼珠都瞪得圆圆的，稍不注意，就有人说三道四，甚至影响到工作情绪。

洪韧刚叫文书拿纸拿笔。战争年代不是这样吗？指挥官一般都是口授。

连长同志，写呀，看我干吗。就这么写。以你的口气写。

指导员看到你的信，十分生气，不想给你写信，是我偷着给你写的。指导员说，连长看不起他。说，没施过工就不能施工吗，没当过指导员，不照样当的挺好吗。没当过营长将来还想当营长、团长呢。还说，连长如果回来，第二天他就休假，让你这个伟大的连长领着修路，保证能得第一。我说连长你千万别提前回来。我看指导员真的生气了。不骗你。

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连现在的速度一直在前面，估计进前三名问题不大，你放心，好好照顾弟媳妇。不对，你应该叫嫂子，不然就露馅了。指导员还说了，这次连长不在家，回来不能便宜了他，让连长把我们多干的活给补回来，到时，谁也不许可怜连长。

洪韧刚看完后，文书找信封的时候，趁着指导员不注意，在信的最后一行加上一句话。连长我想你，后面加了个括号，括号里面写着，就这句话是我的意思。

铲车扫除了拦路虎，也扫除了心中的阴霾，极大鼓舞了一连的士气。修路进度在不断加快，还是既定的老办法，谁先干完谁休息，自由活动，而且，洪韧刚坚决反对各班互相支援、互相帮忙。那样帮来帮去，责任就会不明。班内任务必须全部完成，全班才能休息，但各班不许帮助别的班，特殊情况也得经洪韧刚同意才行。这样，先完成任务的班就理直气壮地休息了。大家心照不宣，不是我们不帮你们，是指导员不让帮。

洪韧刚这几天一直在总结，感到目前这几步棋走的还不错。首先是提前动手，抢占了先机。其次，准备工作想在前，把炸药先弄到手，掌握了主动权。一连、二连想到用炸药的时候，每个连只有一箱。等团部把炸药买回来，二连、三连的领导急得鼻子都生了疮。第三，修路策略的确定至关重要。“先易后难”的打法，使大家干出了效果，看到希望，增加了信心。第四，铲车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如果没有铲车相助，一连二十四小时不休息，想在四十天完成任务也是不可能的。第五条，就是人人肩上有指标。每天把任务分到个人，以班为单位进行评比。没想到实行责任制是那么好用，效果是那么明显。

有的班宁可今天晚下班，也不把尾巴留到明天。有的班怕别人说三道四，天一亮就偷偷地下山干活。这时的休息已经不是简单地休息，休息变成了每个人的脸面。

修路已经进入到攻坚阶段。能不能进入前三，关键是看这几天能不能与兄弟连队拉开更大的距离。现在全大孤山的部队都在拼命往前撵进度，有的甚至挑灯夜战。所以，谁也松懈不得。一连派出文书全线进行侦察。一连目前肯定排在前面，但差距不是太大。好在其他连队还有很多难点。一连最大的优势是难点已经不存在，修整好的路段也已经占先。

洪韧刚作为一个指挥员，心里毕竟放心不下。如果一连稍微放松，被人家撵上，这场比武将前功尽弃。十八个连队，谁知哪个连队什么时候冒出来，况且，像一连路况这样难啃的骨头，确实不多。这是基地营房处包处长说的，他还鼓励洪韧刚说，如果一连能在最难干的地段上取得名次，基地表彰大会就在二十六营开。言者可能无意，这句话象钢钉一样钉在了洪韧刚的心里。

拿下，一定要拿下。要不，谁把你导弹团的一个连队放在眼里。

近日大家看到，三天一分的任务量在加大。洪韧刚在分任务的时候估计干的最快的班也就能提前小半天完成。谁知一连的官兵激情似火，挡都挡不住，拼命完成任务的思想达到疯狂的程度。一天干了两天的活。这次分的任务，除了一个班没干完，一个班有点尾巴外，其余全部提前一天完成任务。

提前完成任务，是个好事，按理说洪韧刚应该高兴才是。可洪韧刚看到几个班第二天休息，在家打扑克，就心疼这段黄金时间。

洪韧刚想动员大家再临时加点任务，哪怕半天也行。但心里清楚，当领导已经说出口的话，不可擅自更改。要不，你下次说话谁还相信。

一连当年农副业生产不兑现，伤了大家的心，很长时间才调整过来。这次修路因为连里一直兑现承诺，所以，大家越干越猛。洪韧刚感到，这次分任务还是低估了大家的干劲。修路进行到现在，大家都掌握了修路的规律和干法，一天顶以前的两天用。大家休息一天，就相当于以前休息两天，洪韧刚觉得时间浪费的可惜。

洪韧刚在思索，怎么才能把明天的时间利用起来，自己改口总是不好。所以，在吃晚饭的时候，拐弯抹角启发两个排长，意思是想让他们发动一两个班主动提出请战要求，这样洪韧刚就有台阶下了。

请战的班提前下任务，其他班不会没有动作。可是这两个排长不知是听不懂指导员的意图，还是不赞成指导员做法，全都装聋卖傻，一直不和指导员的话接轨。洪韧刚心里清楚，他们是在装糊涂，心里是反对这样做的。

洪韧刚只好少数服从多数，不服从也不行了。第二天上午，大家都睡足了懒觉，吃过早饭，两个排长找洪韧刚打扑克。洪韧刚采取报复行动，我不打。洪韧刚心想，你们这套谁不会，你们不支持我，还来和我套近乎，我能支持你们？笑话。再说，这帮人也看不出火候，这时候的指导员哪里有心思打扑克。洪韧刚的脑子里全是前三。

洪韧刚的观点是，一个干部脑子什么时候都要想着重点、难点、热点问题。尤其是作为连队的主官不在乎你干多少活，也不在乎你辛苦不辛苦，最关键是能不能抓在点子上，能不能想在前、抓在前。

前两天，营里晚点名的时候，营长表扬了三连的连长和指导员与战士们同劳动，和战士们一样分任务。号召各连的干部向他们学习，以身作则，起模范带头作用。洪韧刚听后不屑一顾，回来在干部会上纠正了这种做法。号召干部要少动手，多动脑。多想那些战士想不到的事，多解决战士们解决不了的难题。

洪韧刚今天就要考虑后天任务的分配。为了使任务分配的满负荷，又让大家够得着，洪韧刚深入十八盘对地形做深入的研究。尽量避免大的误差。

有一次分任务，洪韧刚只看到表面路况差不多，每个人都按一天三米的标准分任务，修复路面的工作量差不太多，但到了挖排水沟的时候，工作量就差的太大了。有的地方原来有排水沟，只不过几年没修，被冲下来的泥土填满了，挖起来自然容易。有的地方以前虽然没有排水沟，但山边是酥石板，用镐刨起来工作量差别虽有，但也不是太大。有的地方全是岩石，工作量相差就太大了。当时是一班摊上这个地方。本来一班是身体最壮的一个班，再有刘玉海这样的志愿兵带着干还有经验，每次完成任务都在前列。这次可落后了。三天的任务，第一天收工的时候，一班排在最后。

刘玉海一看这种状况，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带领全班下山搞突击。大家在吃早饭的时候，听到山下炮声隆隆。全连的人下山的时候，大家一看，开始上火了。昨天他们排在最后，今天把任务撵在我们前面的一大截子，这不是让我们难看吗。有的就开始说风凉话。行啊，老刘，什么时候学会半夜鸡叫了。是不是半夜就下山了，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你们这么干，不是将我们车吗？提前抢跑属于违规，指导员应该重新给他们加任务。你们这次那么难修还弄个老一，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呀。

“行了，行了，看来你们这些天没累着。”洪韧刚过来说道，“既然大家都说一班上次分的任务不好干，说明我是官僚，对工作量把握不准，这次分任务少给一班分3米。”

本来一班的人除了刘玉海，其他人一肚子牢骚，埋怨指导员的任务是瞎分。指导员这么一说，一班人高兴的不得了。从此以后，大家对洪韧刚分的任务不再说三道四。

大家知道，这次你吃亏了，下次指导员分任务时会给你找回来。指导员任务分得不合理的时候，你千万别发牢骚，否则，下次不但不会找回来，还要加重处罚。这段时间，洪韧刚处罚人的办法就一条，加任务。用洪韧刚的话说，闲生是非。多干点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洪韧刚顺着十八盘的路往山下走去，他要策划一场经典的战斗，把前三名的主动权牢牢地掌控在一连的手里。

洪韧刚往山下走，有的战士却往山外走，一走就惹起了事端。因为没有临时加任务，干完活的班全体休息。战士们休息，怎么放松怎么干，很少再想修路的事。有几个战士吃完早饭又上床美美睡了一觉，储存体力。有的在打扑克贴纸条。还有三两个在投篮练习。有的人正像指导员说的那样，没累着，竟然跑到营部乘买菜车下山玩，一个是丁宝峰，一个是邵明青。

车走到三连路段的时候，正好赶上三连刚放完炮，不少人在清理路面的石块。邵明青的老乡杨金狗问他，上哪去。邵明青得意洋洋地说，“下山玩呀。好长时间没下山有点憋得慌，下去看看外面世界。”

“你怎么在劳动时间出去玩呀。”

“我们今天放假。”

“放假?我们怎么不放假？”

“那问谁，谁让你们干的慢了。”

“新兵蛋子，你跑在这里得瑟什么。快滚！”杨金狗的班长听的不耐烦了，狠狠地哈唬了一句。杨金狗的班长能不生气吗。你出去玩就玩吧，跑到这里臭显摆什么，这不是动摇我们军心么，这不是想气死我们吗。

丁宝峰在车上听了这话就不愿意了。心想，你凭什么哈唬我们班的战士。就来了一句，“活干的臭别拿别人撒火嘛。有本事快点干也放两天假。”

“你说谁活干的臭，你们不就是干的快了一点，有什么了不起。”杨金狗的班长气哼哼地叫着。

“你有本事，你也快点干呀，别看别人干的快了心里难受。这叫忌妒。”丁宝峰在车上嘴不闲着。

“我就忌妒你了，有本事下来。”杨金狗的班长开始叫号。

“我有工夫还回去修路，跑到你这个破地方干吗？”

“谁是破地方？谁是破地方？你说清楚，说不清楚不能让他们走。”不是一两个人在喊。刚才丁宝峰的话打击面太大，犯了众怒。

这几天三连战士的情绪有些低落。前天，有的战士反映二连的人把两个连接头的标记往后挪了好几米，连里找了二连找营里，找来找去维持现状。

三连战士觉得领导有点窝囊。我们想放炮的时候，就一箱炸药，可一连那边放个不停。人家能请来铲车，我们是瞪眼不行。尽管我们路段比一连的路段好干，没有铲车也要多出多少力。

人家还能放个假，我们从施工开始一天假没放，人不是机器，成天这样磨磨矶矶什么时候是个头。连里成天喊干部带头，可干部为什么不能在关键时刻长点精神头。

连里干部和战士一样分任务，那还叫干部干啥。由于这两天战士情绪不高，修路的速度明显放慢，甚至出现了干部满头汗，战士站着看的现象。正在战士有火无处发的时候，一连的丁宝峰点燃了导火索。

“下来，下来。”群起而攻之。三连战士有的往车上扔小石头，而且不止一块。小邵的头被打破，血流了出来。丁宝峰火了，拿起车上用的木棍使劲向人多的地方打去。

三连管道班有个战士的头被打破。三连副连长发现这边有人闹事，赶过来制止，并向营里报告。车离营部没多远，副营长让车把人拉回去调查。

洪韧刚到营长那里领人的时候，营长问洪韧刚的处理意见。洪韧刚气呼呼地说，对于这样得意忘形的人，处理的最好办法，就是马上回去修路，要不闲的难受。今天每人修路四米，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算。

根据营长的判断，洪韧刚今天遇到这种的情况，一是要找三连的不是，二是替本连战士找个理由，三是回去批评批评算了。没想到他一句没说别人，对自己部下惩罚办法够狠的，依营长的估计，一般情况下，每人四米的修路任务，恐怕要干到半夜。但营长确信，洪韧刚说出去的话是一定会兑现的。这样也好，正像洪韧刚说的那样，战士一闲就难受。

洪韧刚气哼哼地把他俩任务分完，就回到连部躺在床上，想下一步的行动。洪韧刚现在没有心思考虑眼前这点破事。始终把握大方向才是一个主官的所为。

洪韧刚中午也没心思去吃饭，让文书把饭打回来吃。中午洪韧刚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起来想找干部们研究下一步的行动，可文书也不知跑哪去了，自己下楼叫人，奇怪的是，连里一个人也没有。早上打扑克热闹的场面也不见了。他就向东边的岗哨走去。问岗哨，连里的人都哪去了。岗哨告诉他全部下山修路了。

洪韧刚把丁宝峰和邵明青从营部领回来后，有人问，你们不是外出了吗？还是邵明青嘴快，就把刚才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而且把指导员不让说的事也说了出来。邵明青说，二连三连修路开始时就想看我们连的笑话。今天他们决不是只对着我们俩，是对着我们连。

洪韧刚给他俩分完任务回来不一会儿，三班的全体人员就下山支援班长和邵明青，然后，排长又带着全排去支援，再后来，打扑克的，洗衣服的，打篮球的，全部停止活动，下山支援。洪韧刚给他俩一共分了八米，连里来的人越来越多，战线越拉越长，十米，二十米。有的战士手臂在动嘴也不闲着，“刨死你，铲死你，气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