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春花烂漫的四月，身边的一切都开始泛出清新的春意。
最明显的，是道路两边的柳树。曾经枯瘦的枝条如今已冒出了点点新叶，在阳光的照射下，叶子闪耀着蓬勃的绿意，有时上下班路上，偶尔瞥见那抹可爱生气的颜色，才深知冬日已去，四季迈入新的轮回。
每到这个时节，餐桌上的食物也变得清新起来。最常见的有凉拌莴笋、豆干马兰头、烤春笋。相比过年期间吃的大鱼大肉，春天里的食物像这个季节里的和风，温柔地吹走了全身的油腻和沉重。
去超市买菜，平时不起眼的馄饨皮也换上了绿色的外衣，一看包装盒上的说明，原来是添加了新鲜蔬菜汁，这绿油油的色彩，让人忍不住想起在沸水中翻滚的馄饨。
馄饨是日常饮食中很平凡的一道食物。它既可以当早餐，抚慰晨间的饥饿；也可以当小吃，一解口腹之欲。家里人很少亲自包馄饨，想吃的时候，我会去小吃店里寻觅，或者是在逛街市途中心血来潮点上一碗。
初春因为有清明节，微凉湿润的空气里总沾有点滴思念和追怀之意。因此看到馄饨皮，想到的不仅仅是它的味道，也会想起和亲人有关的一切。在我隐约的记忆里，我曾听母亲提过外公很爱吃馄饨，或许是因为母子之情，她也是爱吃馄饨的。每每外公生病，她总会买来虾子和馄饨皮，包上一锅鲜虾馄饨。味道虽不及店里的华丽出众，却带着一种来自家的质朴和温暖。
这让我想起读研时期，和一伙朋友赴台旅游，期间经过花莲，为了吃到一碗口口相传的馄饨，冒雨在街巷寻找店面的青春事迹。几番周折，馄饨店如愿找到。店里的白墙上挂着一些名人合照，有些已经色彩斑驳，看不清面容，但也不妨碍店老板们一番热情洋溢的介绍和吹嘘。有一朋友当时突然肚子痛，慌忙之间，众人帮她提包找厕所，几经关切和平抚之后，馄饨方才上桌。虽然嘴里吃着馄饨，也知道馄饨味道美好独特，期待之情却失去了最先前的饱满，所以唇齿间的味道也就像是人生中那些偶然为之的遗憾，是隔着岁月的模糊面纱难以完整复刻和揭示的。
老话讲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大概是因为外头的东西无论有多动人，但终究少了和自身生命体验连接的部分。就好像当时我吃着花莲的馄饨，我是完全没有亲切之感的，身处异地，终究是有一种疏离遥远成分在心间的。
那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买馄饨皮回家，我想试试包馄饨这件事。
馄饨有很多种包法，我挑了一种最熟悉的。在皮子中间放入腌制过的猪肉葱花馅，斜对角对折，然后将左右两边对叠，一个馄饨就包好了。网上称这种馄饨叫金鱼馄饨。仔细一看，确有几分神似。小小的馄饨，竟也能调动起往日枯竭的想象力，大概这就是日常生活的魔力所在吧。汪曾祺曾在《生活，是很好玩的》一书里写道：“古人说诗的作用：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还可以多识于草木虫鱼之名。这最后一点似乎和前面几点不能相提并论，其实这是很重要的。草木虫鱼，多是与人的生活密切相关。对于草木虫鱼有兴趣，说明对人也有广泛的兴趣。”
包完馄饨，就是烧水下锅煮了。沸水中，白绿相见的馄饨皮像金鱼的鱼尾婀娜飘逸，最先开始是杂乱无章地左右翻滚，尔后慢慢浮于水面，像是练就了一番绝世武功，淡然于世间纷扰的高手。
最后，在汤碗里放入酱油、虾皮、紫菜、醋、香油，这是最平实的底料，却也因为习惯成为了最日常的依赖。讲究一点的，汤碗可以选择有色泽花纹的，汤水可以是长时间熬煮的高汤，当然也可以加入金黄色的鸡蛋丝，让佐料看起来更加丰盛鲜艳。瓷碗香葱配馄饨，这是所有人都追求过的精致完美的人生吧。只可惜，不是人人都懂得，更不是人人皆可得，也不是人人有旺盛的生命力可以一直对此境地保持高涨锐意。所以我看着眼前这一碗，仿佛和这世间无差别的馄饨，因完成了一件未曾做过的事，心有满足，却也终究期盼自己能将生活的底色泼洒得更动人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