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读苏东坡的《惠崇春江晚景》,诗里这样写道: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书上的注释写道『蒌蒿:又名芦蒿,一种生长在洼地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嫩茎可食用。』
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芦蒿为何物?更没吃过。
后来进入社会,才见到芦蒿真面目,芦蒿是一种长在水边洼地的野菜,散落在江边、湖畔、沙洲和岛上,以江南水乡地区和江西鄱阳湖最为繁多。
在江南地区的菜场里,春季的芦蒿是最热门的抢手货。
清晨的菜场,已经腾腾烟火。芦蒿是最热门的抢手货。早起的顾客忙着挑选上好的芦蒿,一边的摊主手脚麻利地择去芦蒿叶、软茎和老根。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正是芦蒿清纯多汁的二八年华,十天半月一怠慢,就是迟暮美人不堪看了。
二月芦,三月蒿,四月五月当柴烧。“听说河豚新入市,蒌蒿荻笋急须拈”,就是咏叹芦蒿青春年华之不容耽搁。
在古代,芦蒿也写作“蒌蒿”、“蒌”。芦蒿主要食用嫩的茎秆,有种水乡独特的清香脆爽,具有蒿之清气、菊之甘香,鲜香脆嫩,诱人食欲。
从古至今,芦蒿就不缺忠实的粉丝,其中不乏美食大咖。
北宋的苏东坡写道“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南宋的陆游写道“旧知石芥真尤物,晚得蒌蒿又一家”。两个人都是芦蒿的忠实吃货粉丝,对芦蒿赞不绝口。
汪曾祺在他的小说中写道“蒌蒿是生于水边的野草,粗如笔管,有节,生狭长的小叶,初生二寸来高,加肉炒食极清香……”
随后,汪曾祺老人家又专门在文章中解释“极清香”三字:“感觉就像是春日坐在小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味道。”这样的描述,可谓我所见描写味觉最美的了。
让我心慕芦蒿的,应该是《诗经》中的《汉广》的启蒙。
作者是一位青年樵夫,钟情江对面的一位美丽姑娘,却始终难遂心愿。情思缠绕,无以解脱,面对浩渺的汉江,他唱出了这首动人的单恋情歌,倾吐了满怀惆怅的愁绪: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
其中的“蒌”就是芦蒿。
小伙子对汉江对岸的少女朝思暮想,隔水相望,想要追求却不能实现。
要渡过汉水去见面吗?要托清风明月传去思念吗?
汉江又宽又长,想要过江却也不可能。天不遂人愿,追求向往,却渺茫难即。
我自惆怅我的惆怅,又何必扰了别人的清静美好。
于是,默默收束起内心,依旧貌似平常的拿起镰刀去割芦蒿,喂饱她的马,只为让她幸福的出嫁。
然而,这份心只要自己知道就好。她,则不必知晓了。
毕竟与其丛生哀怨,徒劳牵挂,不如我默默珍藏,一人承受。看着她幸福,这便是值得的。
爱之深,苦亦深,他只有望着滔滔江水,自吟自唱。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的古代版本吗?
而古籍中明确记载食用芦蒿的的,最早见于北魏时期的《齐民要术》。
在清朝曹雪芹的《红楼梦》中,晴雯最爱吃的一道菜就是芦蒿的茎,书中称为“蒿子秆”。
晴雯吃芦蒿,要素炒的,讲究一个清心爽口。将芦蒿择去叶子,洗净切段,锅里略微放点油,下入芦蒿,急急翻炒两分钟,放点盐就可以出锅了。
素炒芦蒿能够最大限度地留住营养,保住芦蒿青翠的色泽,堪称色香味俱全。
应该说,晴雯很会享受美食,于养生上颇有心得。因为芦蒿不仅营养丰富,且能平抑肝火,消食开胃。
芦蒿还有一个美妙的名字,叫“瘦人草”。明朝的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久服(芦蒿)轻身”,意思是说多吃芦蒿可以减肥瘦身。
在芦蒿繁多的江南地区,豆腐干也叫香干,芦蒿的最家常吃法便是与香干切的丝同炒。
毕竟要入乡随俗,第一次从菜场买来芦蒿,与豆腐干切成的细条同炒,加以些许红辣椒条,翠绿中抹出几笔朱红。
豆腐干切成条后,外黄内白,与芦蒿同炒,带有一种鲜而悠长的香。
而芦蒿之香则带有一股天然的野性,清远怡人,嚼之有声。
入口脆嫩的芦蒿,清香不绝如缕,正是那股撩拨人的蒿子味,让你眼前总是晃动着一片翠绿,翠绿清香中透出的是汪曾祺笔下“新涨春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