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斟茶、聊天,满堂哄闹,银杏树叶偶时还应风沙沙作响。一声清脆锣鼓声响起,众人皆静,目光集聚于戏台。
思芹抬起身姿,步履如烟,和着奏响行至台前,一挑手水袖落,悠悠扬起眼帘,轻展黛眉,嘤嘤启齿道:“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声腔曼妙,越调悠扬,好似春江碧水的湖面。
“好!好啊!”闻声,台下听客拍手喝道。
思芹继续熟络地扮唱着,时有清纯时有哀婉,直至锣鼓声止,戏幕落下,她飘逸地从台上离走,台下听客仍沉醉其中,犹然未尽。
接连几日,长杏苑门庭若市。寒露入暮,秋雾渐渐凝结成了霜。
庄平祥倚在里房的门边,手里抱着暖壶,歪头望着楼下满庭的坐客。思芹仔细调整着头饰,粉墨下的一双凤眼明澈却是玄虚。
“这长杏苑终于不再是一年清秋了......”庄平祥摸了摸暖壶,正经地念道。
思芹看着门口站着的人,未发觉他已是双鬓渐白。七年前,是她的自私决然,才让长杏苑清寒了这么些年。
“庄主,我......”还未等思芹说完,外头传来一阵齐呼的闹声,引得庄平祥赶忙下楼。
思芹好奇地走出门,只见庭院里的客人们自主站行,迎来一位公子。那人气宇轩昂,开眉笑眼,身旁跟着两位随从,显然身世不凡。思芹站在楼阁上,集聚目光望着底下,这一刻那双凤眼不再浮泛。
庄平祥笑脸迎到大门前,揖手道:“恭迎沈大人!”
“庄老板,无需多礼,听说你这长杏苑的名角回来了,自打我醒来后,已经很久没听戏了,今日戏瘾难耐,便寻来过过瘾。”沈昀谦和的回道。
“是是是,沈大人,请!”庄平祥侧开身将沈昀引进苑内。
“庄老板,你这棵银杏树倒是长得精神。”沈昀仰头望着摇摇欲坠的银杏树叶,树上满满翻黄的银杏叶随风摇曳,飒爽英姿,如那精兵至城,满城尽带黄金甲,让人目眩,突如而来一阵寒风扫过,飘洒下片片落叶,如锦绣卷铺满地,致人思绪迢迢,沈昀如此看出了神。
庄平祥不惑。当年因为这树吸引沈昀到这,恰好又是戏苑,正对上了沈昀的喜好,可给长杏苑带来不少客源,思芹更是逢时走红。
“今日唱何曲?”沈昀坐上雅座,抿上一口茶。
庄平祥缓过神,应道:“《惊梦》。”
沈昀端杯的手悬停了一刹,心头突涌上一种道不明的滋味。
启幕,鼓板蹡蹡,戏台已经准备就绪。思芹整理好心绪,字正腔圆的唱起,曲调仍是那般缠绵婉转,可满是哀怨,思芹游离台上,全然不顾台下庄平祥惊慌的神情,原本今日的排戏是《惊梦》,思芹却自作主张换成了《寻梦》。
庄平祥极力示意台上,但并无作用,他惶恐的看向沈昀。意外的是,沈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之意,反而沉浸当中。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思芹共情了那杜丽娘,曲中情伶人泪,惹得人心生怜惜。
落幕,沈昀彻底沦陷,那句句陈词,像是深秋的细雨落在身,凉彻心。他不明自己为何如此感同,更不知因何来的惘然。
“庄老板。”
沈昀的一声叫唤让庄平祥心神不安,生怕是因为无故换戏惹恼了他。
“是!”庄平祥颤颤巍巍应道。
“我可否见一见方才唱曲之人?”沈昀微蹙眉头。
“这......”自思芹走红后,慕名来见她的人不少,庄平祥也自知思芹的性子,她从来都是婉言回拒,可如今沈昀提了这要求,又奈何他的威望,实是让庄平祥为难。
“沈大人想见我?”片刻,身后传来思芹的声音。
“思芹,你?”庄平祥错愕的看着她。
沈昀定眼看去,眼前的女子清新秀丽,抹去了厚重的粉脂,那双透亮的凤眼更显怡人。清风习习,银杏又扇起轻谣,挂不住的叶片随风落下,掠过沈昀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