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可看完影片,却悲哀得发现,孩子的世界,同样没有“容易”二字。
这还是孩子们的世界吗?原来孩子们邪恶起来,比成年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伤害,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喔,错了,他们知道。即使一条鲜活的生命因此而消失,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因为,被欺凌的人太过懦弱。
片头便是惨烈的跳楼事件,不知是谁,不知为何,但令人窒息的背景音乐,麻木冷漠的围观群众,让人不寒而栗。不明所以就被我拉到电影院的闫先生转头问我,“这是部恐怖片吗?” 随着剧情推进,血腥暴力的殴打,令人发指的欺凌,如此真实得呈现在眼前。闫先生紧紧抓住我的手,不停感叹,“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故事发生在一所中学,一个即将参加高考的班级。胡晓蝶,一个长期受同学欺凌的女生,平静得喝完她人生中最后一杯牛奶,说了她人生中最后一句话,“你们为什么不做些什么?”然后决绝地离去。美丽如她,应该对未来有无数的憧憬和希望,却困在现实,怎么努力也走不出去。镜头移向从教室奔出看热闹的学生,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冷漠,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反应:或拿起手机拍照,或窃窃私语……
天井中,是躺在血泊中的折翼少女,周围,是一层又一层的建筑,严丝合缝,就像一个森严的“口”字,吞噬了所有的希望,只有努力仰头,才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在围观者或拿起手机,或窃窃私语,只有陈念,跨过人潮,独自走过去,强忍泪水,脱下校服,盖到死者身上。她们甚至都不算朋友,可是她知道,“她应该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良知带着她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却也将与世无争的她推入了命运的漩涡。
她是那么隐忍,那么低调,只想努力学习,考入北大,因为这是她和母亲唯一的救赎。过分早熟懂事的孩子,都有着不靠谱的家庭。陈念来自单亲家庭,母亲欠了债,到处东躲西藏。讨债的人咚咚砸门时,她只能快速熄灭台灯,一声不吭,躲在桌子下。她不想交朋友,不想惹麻烦,只想考上北大,让母亲在学校门口开一家小店,她负责“带同学来消费”。
尽管警察来调查时,知道隐情的她,什么都没说,却很快成为被欺凌的下一个对象。座位上,被泼上鲜红的液体;体育课上,被球不断砸上……她隐忍,换来新一轮的报复;她反抗,被公然推下楼梯……无论怎样,都逃离不了被欺凌的魔咒。
最终,不愿成为沉默的大多数,她决定做点儿什么,打电话告诉了警察胡晓蝶的真正死因。以魏莱为首的欺凌三人帮被叫到警局问话,却因为没有证据,仅以停课处理。因事态升级,陈念的命运更加岌岌可危。班主任的停职,让陈念在班里更加孤立。
与此同时,陈念天性中的善良,让她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小混混产生了交集。目睹一个小混混被群殴,路人的她悄悄拨打了报警电话,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却不幸被发现并夺走电话,还被押至这个被打的小混混前,在暴徒们的起哄和被迫中,亲了他一下。那一刻,我感觉如此心酸。善良如陈念,恐怕更多地是害怕那个被打至血肉模糊的小混混再被继续爆殴吧。
这个小混混,叫小北,十三岁便被家人抛弃,独自在社会上打拼,靠一双拳头打天下,靠一双拳头讨生活,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被欺负,便是欺负别人。
第二次相遇,是小北来找陈念,帮她修理那次事件被砸坏的手机,却以陈念的嫌弃和疏离收场。再次相遇,却是欺凌升级,陈念被卷入命运沉浮,有家不能回,借住在小北简陋的小屋中,寻求庇护。
“你保护世界,我保护你。”两个孩子,默默达成了共识,从此相依为命,携手对抗黑暗的现实。
当小北再次被打伤,他们躺在床上,陈念问,“疼吗?” 小北说,“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 十三岁被抛弃便没有再哭过的大男孩,转身,泪水滑落。
他被无辜拘禁,唯一没有护住陈念的那一晚,魏莱带着一群小混混,将陈念的头发剪得如同狗啃,他们也同疯狗一般,拍下陈念的不雅视频。当他冲回家中,看到陈念浑身脏兮兮如乞丐一般,他瞬间暴怒,只想去复仇,却被陈念从背后死死抱住,泣不成声。任心中有多少伤痛,他能做的,只是帮她将头发推成寸头,并剃光了自己的发。在这个黑暗的世界,孤立无助的他们,只能选择隐忍,再隐忍,等待高考放榜后改变命运的那一瞬间。
如此委屈,如此退让,却依然躲不过厄运的牵绊。魏莱来找陈念,得意洋洋说话间,被陈念失手推下楼梯摔死。小北借车掩埋了尸体,设计好整个故事,处心积虑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强奸惯犯,想把魏莱的死设计为强奸过失杀人。明知可能会被判死刑,还骗陈念说,“我还未成年,顶多判个几年,出来你也大学毕业了,正好。”“咱们俩,至少要先走出去一个。”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却还是被警察看出了端倪,单独审问,接二连三的心理轰炸,甚至不合规得让他俩当面对峙。短暂的情绪失控后,他们依然按照最初的计划,默契得坚守住了秘密。那一刻,镜头滑过他们轻微扬起的嘴角,那是掩饰不了的骄傲,像是在说,我们,终于赢了一次。
女警察不懂男警察为何有如此推测,“怎么可能有人会为另一个人,顶上强奸犯、杀人犯的名头?”
男警察说,“我们不会,但他们会,因为他们是少年。”
走向高考的这一路,陈念经历了层层荆棘,重重考验,甚至牺牲了愿意用自由和生命来交换她的自由和生命的小北,她的坚强,她的决绝,被演绎得淋漓尽致。放榜之时,陈念终以高分,锁定自己的梦想。眼看北大已近在咫尺,锲而不舍的警察找上门来,骗陈念说小北被判了死刑。
镜头定格在小北落魄转身,瘦小佝偻的背影上,之后她再次转身,像一头绝望的小兽,扑打在警察身上,声嘶力竭,“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也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吧。若计谋得逞,其后漫长的岁月,一人内疚,一人后悔,两人相互埋怨,终会渐行渐远。而现在,陈念用四年牢狱生涯,换来小北,依然不离不弃在身后。
陈念决定自首,探望小北的那一刻,阳光洒在在他们的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彼此的脸上倒映出对方,那是释然,那是解脱,那是用力对抗整个世界后,决定和解的宁静,那是信任,那是默契,那是携手走过后,无怨无悔的平和。
愿你们成年的世界,不再如此辛苦。
很少看周冬雨和易烊千玺的戏,可这次,却被他们彻底惊艳到。影片中有无数次脸部特写,可他们每一个眼神,都有戏,每一个眼神,都带你入戏。陈念的哭,声嘶力竭的哭,不甘心的哭,委屈的哭,绝望的哭,都是隐忍到极致的崩溃和爆发,那小小的倔强脸庞,让人怜惜心疼。小北的脸,大多数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不是黑了眼窝,便是青了嘴唇,可他看陈念的眼神,那么温柔,他微笑着扬起嘴角,陈念的世界便瞬间有了温度。
看完电影才知道,原著被指抄袭《白夜行》,曾经那么熟悉那么喜爱的小说啊,可看影片时,却完全没想到雪穗和亮司,眼中只有陈念,只有小北。他们就像是这个黑暗世界的唯一亮光,紧紧吸引着观众的眼球。
陈念和小北的世界,不易,其他孩子的世界,容易吗?
片头自杀的胡晓蝶,被欺凌逼至绝望。而施暴人的世界,也不容易。魏莱,蛇蝎美人,成绩优异,出身富庶,可复读时,她的爸爸,整整一年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最后,还为她的欺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徐渺,天性尚未泯灭,唯魏莱马首是瞻,为虎作伥,但停课时,爸妈来学校跪地恳求老师,被爸爸当众暴打。之后,又成了下一个被欺凌的对象。而那些泯然于众人中沉默的大多数,面对暴力,只当视而不见,面前,只有堆积成小山的书本和作业,他们的心中,是否会有挣扎?是否会在成年后,理智后,唾弃曾经的自己?
这个世界,怎么了?孩子们的世界,不易,这份不易,是因为家庭,是因为学校,是因为社会,是因为沉默的你我他。如果这个世界上,多一些靠谱的爸妈,多一些负责的老师,多一些健全的制度,多一些愿意为他们发声、为他们呐喊的勇者,或许,孩子们的世界,可以不用这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