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忠学

      走在村庄的街道上，一盏废弃的煤油灯进入了我的视线。一只表面粘满污垢的玻璃瓶，一个锈迹斑斑又直又细铁皮管紧紧地插入瓶盖中，看到它，大脑中就浮现出了我们曾经用过的煤油灯，想起了我们青少年时代里和煤油灯的件件往事。

      煤油灯是从幽深岁月里走来的一片亮光，曾经照亮过山村人的夜晚，照亮了人们前行的脚步。

      一个墨水瓶，一个铁皮盖，一个用铁皮卷成的圆筒，里面插入棉线或者棉纸芯，瓶里倒入点煤油，一个制作简单的煤油灯就算完成了。

      煤油灯虽小，但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前它是我们山里人唯一的照明工具。小小的煤油灯能把白天拉得很长很长，能让大人们在白天做不完的事放到夜晚来完成，能让学生时代的我们在煤油灯的陪伴下完成作业，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煤油灯下有父亲吟诵医学知识时的声腔，有母亲为了我们兄弟姊妹几人的穿着在亮如黄豆大的灯光下飞针走线时的艰辛，有左邻右舍，亲朋好友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欢乐。

      煤油灯下是女人为家人辛苦操劳的地方。白天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大小人穿的鞋、穿的衣服要挤到夜晚去完成。一盏盏灰暗的煤油灯下是女人穿针引线时熟练的操作，是捻动麻绳时捻车发出的吱吱声。一双双崭新的布鞋在女人灵巧的手中完成，穿在了丈夫和孩子们的脚上，一件件缝制的新衣服穿上了丈夫的身上，让丈夫走在人前显得充满自信，一件件新衣服穿在了孩子们的身上，给孩子们带去长久的快乐！一个女人的才艺在丈夫和儿女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呈现，也给女人带来了满足和自豪。

      煤油灯下是农村人推动石碾碾磨粮食时的艰辛。每当夜幕降临，碾房总会有微弱的煤油灯光从窗户射出，这是辛苦劳作了一天的农民利用夜晚来碾磨粮食。煤油灯光虽然灰暗，但碾磙在人们的推动下飞快地转着，一粒粒玉米在碾盘上磨细，一粒粒谷籽脱壳成米。黑夜的辛苦为白天的劳动来腾出了时间，满足了一家大小一日三餐的生活所需。

      煤油灯曾经伴随了我三年的生产队会计工作。1975年，两年的高中学习结束了，作为一个农民家里长大的孩子，我也和众多的农家孩子一样回到了农村，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由于工作需要，十九岁的我担负起了有着128口人的生产队财务的管理工作。白天要和社员们一道参加生产队的各种劳动，晚上要给当天所有参加生产队劳动的人员进行工分记载，作为年终分配的依据。另一项做好生产队财务上支出和收入的做账工作。那个年代，输电线路虽然来到了农村，但停电是常有的事，晚上正是用电时，往往停电的多发时段，有人就开玩笑说，“照明照明，就是照明不照黑”！为了提高照明的亮度，能更好的完成好会计工作，经大队一级的允许，我配了一个比普通煤油灯亮好多倍的带有玻璃罩的高罩煤油灯。煤油灯亮度可调，煤烟又少，在当时是学习和办公的最佳照明工具。这种灯虽然亮度大，污染小，但是没有一家农户去使用它，原因是耗油大，花钱多，人们舍不得用。很多夜晚我就是这个在煤油灯下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我的会计工作。参加生产队劳动的人数众多，每天大约在四十人左右，农忙时节的春耕和秋收会有六七十人之多。众多的出工人员要凭着我的记忆一个不漏，一笔不差的给社员们进行详细的记载，为社员负责，为生产队负责，为自己负责。那个年代我作为生产队的会计管理着150亩土地上粮食、蔬菜、核桃的各项收入和支出，管理着全生产队每个农户的往来账目，和生产大队的会计在财务的处理上基本上一样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张张票据在煤油灯下得以整理，一笔笔收入，一笔笔支出在账本上得以体现。每到年终决算正是一年中会计最忙的时段，每个社员，每个农户全年的工分要进行汇总，进行年终决算，要把每个农户应得到的款额，或者欠生产队的款额核算清楚，以会议的形式通知到各农户。煤油灯下是我的付出，是向上级部门提供数据的平台，是广大农民的期盼，是存款农户的喜悦，也是欠款户的伤感。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经过自己的努力，我如愿地参加了自己喜爱的教师工作。任职的第一个学校是处在山沟里被大山围起来的一所联办初中，学校是独处一地，离最近的村庄也有一公里多。学校没有配备用电的照明设施，煤油灯成了我们几个教师夜晚里唯一的照明工具。下午当放学的钟声响过，一个个学生各自回到了家里，学校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几盏煤油灯照亮了我们几个人的夜晚，在煤油灯下我们耐心地批改着学生的作业，精心地设计着我们讲授的每一节课程，煤油灯下是我初为人师时对教师这个光荣职业的一片赤诚之心，是对每个学生的的责任担当。煤油灯下有我们几个教师谈天说地时的欢乐，有我们相互切磋教学方法时的身影。几十年过去了，回想起我们几个人在煤油灯下工作过的情景，思绪就一下子回到了自己充满朝气的青春岁月。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因工作需要我到了本乡初中学校任教，学有三个年级六个班。改革开放初期，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各地的用电量缺口较大，在我们当地停电的事情常有发生。为了保证学生有充足的学习时间，学校要求每一位学生都要自备一盏煤油灯。学生们积极性很高，他们找来墨水瓶和牙膏皮或簿铁皮制作成了一个小煤油灯，每人一盏。煤油灯照亮了乡村学校黑夜的教室，陪伴着我们师生共同完成了教育教学任务。每当教室里几十盏煤油灯同时亮起时，满屋生辉。一盏盏如黄豆大的亮光在桌子上摇曳，一张张稚嫩的脸庞被照得通红，光亮。学生们学习的神情留住了我对他们的怀念，成了我对那个年代往事的回忆。煤油灯照亮了孩子们的前行的道路，照亮着孩子们的未来。当几十盏煤油灯同时亮起，煤油的烟味也充满了教室的空间，孩子们的鼻孔被煤油燃烧时的烟气熏的黑黑的，众多的煤油灯成了重要的污染源，污染了室内环境，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讲PM2.5严重超标，教师学生也深受煤油污染之害。

      在乡村，煤油灯是父辈们心中的星星，它驱赶了黑暗的幽灵，为乡村中的人们消除了恐惧，带来了生机。亮光中有去给牛棚添加草料时老农的身影，有给躺在病床上的亲人端水喂药倾心，有脱粒玉米，剥麻的耐心，有母亲给全家人烹饪饭菜细心，有左邻右舍乡亲们聚在一起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的欢心。

      煤油灯照亮了父辈人一方的晴天，煤油灯下有我们的梦想，煤油灯下规划着我们的未来，指引我们前行的路。

2021年11有6日写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