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散步,意外发现河水变得清澈见底,似乎所有脏污只要经过它的洗涤就都荡然无存。我望着河里的石块,莫名想到老家那口孕育了数代人的小石井——双水井。
去年年初,我和姐姐回老家的时候特意前往井边。此前虽偶有回去却几乎都是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时间到处晃悠。那条通往水井的小路已经被杂草掩没,所幸是百草枯黄的时节,原本的泥沙小路倒也可以分辨出来。
到了井边,并没有看到记忆中的水井,入眼的是一片荒凉。许是季节的原因,只见“她”倚藏在四周光秃秃的土坎上。犹如一个含辛茹苦抚育儿女长大的母亲,依靠着门框凝视孩子远行的背影。井口的围石已经布满褐色的陈苔,地面的几块大青石板已经看不出来它们原本的颜色,上面不知从何时起敷了一层层厚厚的泥垢。井底放了数根水管、水泵,我莫名把这个现象和“啃老”联系起来。村民们的生活已经日益改善,用水也可以不再依靠它,但她那清甜甘冽的泉水依然让村民们趋之若鹜。于是,一根根水管被插进井里。“她”用新的方式继续滋养这一片天地的人们,只是如今市若门庭,饮水之人或许已经多多少少忘了“她”曾经的丰功伟绩。
听妈妈说,挖井之初,正是因为这里有一口源源不断的泉眼。现在的井里,依然有水源不断涌出。这口井被我的祖父辈们联手挖凿出来。在我的记忆里,井口旁边是有一块竣工碑文的,只是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水井的设计是一个长方形的深坑,深度约莫两米多,宽度一米五左右。井底还做了活水装置,泉眼的水上涌到一定高度时,就会从事先留好的小孔里淌出来。流出的水在水井的右下方,形成了一个小水溏。水溏的深度有限,水满后会继续朝矮处的土地流去,逐渐形成一条细细长长的小溪。水溏边上放有巨石,平时可以用来洗衣服。我记得外婆用它来洗麻线可方便了。平时放牛路过,牛也可以痛痛快快地喝个水饱……
我的故乡属于水资源相对匮乏的山区,这口井的出现解决了很多人的用水问题。然而,到了夏季,由于地表干涸,泉眼的出水量也会明显变少。由于人们轮流取水,出水量只能堪堪装满半瓢(没人取水,水量便会攒得更多些)。每到这个时候,村民取水就需要排队了,于是小孩们就充当排队的人,在井边玩得不亦乐乎。水井上面如阶梯的地方是用来放扁担的,这个时候通常会被小孩子们玩的蹭亮。我那时候也最喜欢坐在上面,看来来往往的人往井里面打水。
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有取“新水”的习俗。据说取了到新水后,可以一年到头顺顺遂遂。很多人家都会在大清早去背水挑水,甚至有的零点就在井边等着了,就为了得到新年的第一棒。那时候的水井边总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白天,除了挑水的人,还有洗衣服,洗酸菜的等等。因为地域问题,酸菜我们的主打菜,每做一次大多会做一周左右的量。由于量多,清洗次数也多,挑回家的水几乎都不舍得用来浪费,于是大家都会选择挑上焯过的青菜叶子到井边仔细清洗。
小的时候,最喜欢跟着妈妈一起去水井边洗衣服,一般都是负责把洗干净的衣服拿到小溪两岸的乔木上、石板上晾晒。上学后开始自力更生,同龄小伙伴组着队。背竹篓的背竹篓,端盆的端盆,拎桶的拎桶,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等到了井边,各自去挑选(实为争夺)自己心怡的石板。随后从井里打一桶水,将光滑平整的青石板再度冲刷干净后,将待洗的衣服一骨碌倒在上面。
如果洗的衣服比较厚搓不动,就再打一桶水将脚冲洗干净后用脚踩。手上拎着打水的桶,不时倒进脚下的衣物,等到水变得清澈,再用手去搓洗那些顽固的污渍。有时候我们忘了带打水的吊桶,就会去住在水井边上的老人家借,等衣服洗完了再送还回去。这个时候免不了一阵道谢,两个老人也是笑着说让下次要用再来拿。
想到了两个老人,我才突然发现那座小土房已经没了踪影。我和姐姐走上前后,看到了一片荒草里的残垣。原本应该厚实的土墙已经变得松散,似乎一阵风来就会彻底倒塌。墙上长了青苔杂草,还看到了一棵小树苗的踪影。
“怎么?”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五味杂陈,“好荒凉的样子,我们的小水井竟然变成了这样?真的难以置信!”我再次看向断垣,“幺奶家又是什么时候搬家的?怎么感觉我就几年不回来就变成了这样?”(姐姐回家的次数比我多些)
“幺爷前几年去世了,幺奶身体不好,被儿子媳妇接走了。”
早些年,为了解决饮水问题,政府拨款鼓励家家户户修建蓄水池。随着一个个水池的落成,水井慢慢沉寂下来。后来村民陆续外出谋生,家里接着买进了洗衣机,谁还愿意大老远背着沉甸甸的竹篓到井边捶捶打打洗衣服?从前的那些放牛娃已经各有出路,加上现在耕地机的出现,谁又还会养着一头需要一年四季用心饲弄的牛?
水井现在的价值,就是蓄水接着被不同的水管引进不同的水池里去。那个水溏已经干涸,小溪也早已经没了影儿,那些几度干净整洁的青石板上被上了泥灰,水溏边的石块也长满了黑斑……一切看起来都好悲哀的样子。
“唉!可惜了!”我和姐姐静默良久,所有的话最后成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