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顾小玥的手机就响了,习惯了晨起锻炼的她惊讶地发现,电话竟然是梅欣洛打来的。但紧接着,她就想起来今天是梅倚霜出狱的日子,她赶快按下了接听键。
“小玥,谢天谢地你接了电话!我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睡好,一闭眼就是林阿姨满脸鲜血的样子。然后,又一下子变成了我妈妈,我都快崩溃了!”电话里的梅欣洛又焦急又沮丧,连顾小玥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洛洛,别担心,有我在呢。今天我不上班,请假了,和你一起去接你妈妈。”顾小玥安慰着说道。
上午十点,在看守所办理完手续,梅欣洛搀扶着梅倚霜一同走了出来。顾小玥在后面提着梅倚霜的个人物品,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昨夜的大风到早上减弱了不少,虽然天空还是有些混沌,但已经暖和了很多。
梅倚霜的司机老夏早就等在了停车场,他很懂事地预热了车子,接过顾小玥手里的东西,放好在后备箱里。老夏原本是出租车司机,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梅倚霜,就兼职做起了她的司机。平日里,梅倚霜的社交活动不多,老夏就还是和别人拼车开出租,有事的时候他才过来。
一行人上了汽车,梅欣洛先开了口,“妈,要不要先去吃点儿东西?”
坐好了的梅倚霜终于露出了疲惫,“不用了,直接回家吧,我累了!”
于是,老夏发动了车子,直接朝着复兴门梅欣洛的单元房开去。车子上了西二环,顾小玥看到了一辆黑色捷达跟了上来。
梅倚霜干脆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一声不吭,但是很明显,她并没有睡着,因为她的双手抖得厉害,脖颈也控制不住地一颤一颤。梅欣洛和顾小玥交换了一下眼神,她有明显的担忧。顾小玥轻轻地拍了拍梅欣洛的手,示意她放松下来。
等到了梅欣洛的住所,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顾小玥准备告辞。虽然,她很想和梅倚霜谈谈,但一则梅欣洛在,再有就是梅倚霜的状态明显很糟糕,所以,她打算另外找个时机。这时候,她的手机刚好响了,是李峰的电话。
顾小玥有一时的混乱,她很怕面对李峰,即便她内心再强大,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演员。但是,头一天方队特意嘱咐她,一定要把戏好好演下去,要稳住这个怀疑对象。
离开梅欣洛的家,答应了第二天再过来陪她们,顾小玥终于拨通了李峰的电话。
“小玥,今天有空吗?我想你了……”李峰的声音很温柔,又带着点儿伤感,顾小玥不知道要不要拒绝,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忙,可是你不要不理我,好吗?我们一起面对生活,总比你一个人面对要好些,你说对不对?”李峰仍旧温柔地说着,没有任何压力,听起来全是善解人意。“今天我刚好休息,我知道你陪洛洛去接她妈妈出来,如果事情已经办完,我可不可以见见你?”
顾小玥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快中午了,咱们一起吃饭吧,去东四路口的白老魁,怎么样?”
一点刚过,顾小玥一脚踏进了白老魁,里面热气腾腾,依旧散发着油炒面的香味。顾小玥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香味浸入她的脾肺时,她闻到了林大人的味道。
“你来了?”她的身边响起了李峰的声音,睁开眼睛,对方正盯视着她,满眼都是爱意。还没等顾小玥说话,李峰就抓起她的手,揽在怀里,“这么冷,你穿得太少了!倒春寒,要特别注意保暖的!”说完拉着顾小玥,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顾小玥的情绪再次汹涌而出,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李峰,上个月我还在这里,和林大人一起吃过饭!”
李峰一愣,他没有想到顾小玥约他来这里是️有原因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只好抓过桌上的纸巾,轻轻地擦掉了顾小玥脸上刚刚淌下来的泪水。
“李峰,你不会介意我这么做吧?所有人都要我坚强起来,要勇敢,要继承林大人的遗志,我也在拼命努力调整自己。可是,我心里难受、堵得慌,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压抑着,还是应该宣泄出来?我真的再也不想踏进派出所的大门了,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顾小玥的这一番话,句句是心声。她想明白了,与其防备着李峰,不如暴露自己的弱点给他,这样才真实,也会让对方放松警惕。
果不其然,本来也有些拘束的李峰明显放松了下来,他握着顾小玥的手,沉声说道,“小玥,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是个孤儿,是被我妈妈领养的。我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印象,在内心深处也很排斥。而我的养母则对我非常好,待我如同亲生儿子。可是,我其实没有告诉你全部的事实。”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她带着我和我姐姐,也就是妈妈的亲生女儿,一同出去玩儿,结果为了照顾我,她的女儿走丢了!然后,我的养父因此离家出走,我妈妈因此患上了抑郁症。她的一生,大半的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那种无形中的巨大压力,曾经让我极度痛苦!我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这一切都没有意义!”说到这里,李峰也有些哽咽,他低下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顾小玥有一霎那的冲动,她的心里好像被撕裂了,她很想咆哮而起,冲着李峰大喊,“你告诉我,你不是卧底,不是内奸!那些可怕的事情都与你无关!”可是,她的理智阻止了她,她唯有抚摸着他的肩膀,轻轻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了那么多!”
两个年轻人都不再说话,她亦或是他的痛苦,对方都可以感同身受。但是,他们却早已渐行渐远。相互之间,再也没有信任,没有坦诚。
和李峰的见面,让顾小玥疲惫不堪,她觉得对方应该已经察觉了自己的怀疑。但是,和她自己差劲的演技比起来,李峰则显得真诚得多。吃完午饭,他们两人破天荒地一起去看了场电影。然而,电影从头到尾演了什么,顾小玥基本上不知道,因为整个过程,李峰都一直和她缠绵不已。
和之前的甜蜜爱恋期完全不同,顾小玥浑身难受得要命,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否则怎么会答应一起看电影呢?可实际上,她很崩溃地发现,自己舍不得离开李峰,两难境地中的她苦不堪言。
就在他们“斗智斗勇”的时候,梅倚霜终于缓过来一些精神。遇到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她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慢慢地变成心如死灰。那个别墅是再也不能住了,她很想逃跑。这一辈子经历了这么多,到头来,她发现自己还是个无能之辈。
她在心里一直问自己,“我到底错在哪里?”当初和“老铁”贩售假画是为了给自己的妈妈救命,她从来没想一直这么做到底,可是却根本没法儿摆脱。
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愈加复杂,她如同惊弓之鸟,死命扛住,再也不敢透露任何信息。她不知道那天威胁自己的人是谁?甚至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但是,一想到之前“老铁”曾经让她向师兄吕海铭要他的玉锁,梅倚霜不由得怀疑,难道那些失踪的画作是老师所为?找到画作的办法与老师赠予的遗物有关?
想到了这些,她决定和女儿好好谈谈。那支白玉梅花簪和老师的诗句已经交给了她,再在这里待下去总是危险的。
一想到女儿,梅倚霜心里便有很深的愧疚。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梅倚霜就没有真正爱过,因为她千盼万盼的是个儿子。可没想到居然是个女儿,而且在出生之前就已经被她的亲生父亲所抛弃。
梅倚霜摇了摇头,她这一次出事,洛洛跑前跑后,不但事情件件做的得体,而且对自己如此上心,如此在乎,这让梅倚霜特别感动。所以,她也早就下定了决心,自己的命和名声都可以不要,也要保护好女儿。
吃过了晚饭,梅欣洛忙活完厨房的活儿,和妈妈一起坐在沙发里。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和妈妈汇报着最近的诸多事宜,“我和律师刚刚通了电话,他说根据目前的情况,基本上没有任何问题了。只是,因为案子尚未侦破,您最近不能离开北京,要等公安方面最后的定性报告。”
梅倚霜点点头,“我一个老太太,能去哪儿?真是多余!”
“妈,您别理会这些,咱们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这个单元房比那个别墅安全多了,进门出门都有门禁、有保安,还有那么多摄像头。您就在这里好好住着,咱们娘俩一起,相互是个伴儿。”梅欣洛一边说,一边把削好切成块的苹果递给了梅倚霜。
“洛洛啊,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这个岁数了,还会怕那些个冷箭吗?倒是你,让我很担心。不管怎么样,毕竟这里不安全了,要不你出国吧?”
梅欣洛立刻摇了摇头,“我不去,连句英语都说不好,我出国干什么?再说了,我走了,您怎么办?”
梅倚霜刚想继续劝女儿,梅欣洛又说了,“妈妈,到底是什么人要陷害您?林阿姨的事情先不说,您怎么会和林齐斌林大人搅和在一起了?我最初听说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洛洛,那是老一辈的纠葛,和一桩几十年前的旧案有关,你就别问了,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梅倚霜摆了摆手,不肯回答女儿的提问。
“可是,您要是不告诉我,我怎么保护您啊?一想到刚刚发生的那些事儿,我吓都要吓死了!”梅欣洛用水果叉叉起一块苹果,递给了她妈妈,“是黄香蕉苹果,很软的,您吃吃看。”
梅倚霜接过女儿递的苹果,送进了嘴里,苹果有点儿凉,但很软也很甜,她心里泛上一丝感动,“洛洛,你最近懂事了不少,让妈妈很是欣慰!等这次的风波平息了,你就离开那个工作吧。你要是不想出国,我们要不去南方吧,那里气候好,又没有雾霾。”
梅欣洛点点头,“嗯,也好。我是确实有点儿烦现在的工作了,机关里面呆久了,觉得自己越来越老气横秋。”
母女两人又随便地闲聊了几句,气氛是难得的融洽随和。
“妈,我以后每天晚上都和您一起睡吧?”黑暗里,梅欣洛搂着梅倚霜的胳膊,她们决定晚上在一起休息。梅倚霜“嗯”了一声,两行眼泪顺着腮边滑落。多少年了,她早就不习惯和别人亲近,包括自己的女儿,可没想到,一件命案让女儿和自己变得如此心连心。她不由得后悔不已,“早知如此,以前真的应该好好地对待这个孩子!”
“妈妈,顾小玥想见见您,还是关于案子的事情。您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些天也多亏了她陪我,否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而且,她心里对林大人好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您明白我的意思吧?所以,我就答应了。如果您不愿意,我就去回绝吧。”梅欣洛轻声细语地说着,好像一个惴惴不安的小女孩。
梅倚霜叹了口气,这一直是她不喜欢女儿目前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没来由地,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搅和在一起。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好吧,你约她。我愿意和她聊聊。”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顾小玥如约来到了梅欣洛的家里。梅倚霜的精神好了很多,双手似乎也不那么抖了。顾小玥礼貌地向梅倚霜问了早安,转向了梅欣洛,“洛洛,因为涉及案子,我需要和阿姨单独聊聊,你看可以吗?”
梅欣洛撇了撇嘴,“最讨厌你这种打官腔的样子,我不走,我怕你吓着我妈妈!”她装腔作势地推了顾小玥一把,赖在椅子上不动弹。
顾小玥还没来得及哄她,梅倚霜先开了口,“洛洛,懂事啊!小玥是带着任务来的,你别跟着瞎掺和。要不你去趟百盛商场吧,妈妈特别想吃豌豆黄了。顺便的,再买些菜回来,现在没有小林帮忙了,我们得自己做饭烧菜。”
梅欣洛翻了翻眼睛,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你要是敢吓唬我妈妈,咱俩儿就掰了!”她恶狠狠地盯着顾小玥说道。
“你放心,我发誓,绝对不会吓到阿姨!你去转一圈儿,我和阿姨用不了一会儿就说完了。”
终于支走了梅欣洛,顾小玥坐到了沙发的一侧,她先是礼貌地询问着,“阿姨,那咱们就开始吧……”梅倚霜点了点头,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我是您的晚辈,本来不应该由我来和您谈话,这样显得特别唐突,没礼貌。可是,在这一系列的案件中,我也是自始至终负责案子的人,林大人的牺牲,曾令我悲痛欲绝,一度觉得自己再也不适合这个工作了。可是,痛定思痛,我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做个胆小鬼,我有义务、有责任继续下去。阿姨,您能理解的,对吗?”顾小玥说得无比真诚,她看着眼前的憔悴老人,心里也是颇多感慨。
“没关系,小玥。我既然答应了见你,就是做好了准备。但是,有很多事情,我或者不知道,或者不能说,也希望你能谅解。”梅倚霜低声说着,她的双手又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可见她的内心其实十分地紧张。
“好的,我明白。是这样的,我明人不说暗话,先说说三十年前的旧案,您看我说得对不对?”顾小玥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叙述。
“深圳走私案发现的八幅伪造画作出自您的手,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您不用急着回答我,因为时隔多年,再追查已经没有意义了。”顾小玥说得很肯定,梅倚霜的脸色变了一变,终于还是没有搭话。
“走私案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是故宫博物院馆藏珍品失窃案,或者说被调包的案子却没有侦破。经过一系列的核查,我们已经可以断定伪造的画作出自白婉滢,也就是您的师姐,以及您的老师李珗先生之手。而被调包的真品则是被李珗先生藏匿了起来。”
梅倚霜虽然早就这样猜测,可是还是对顾小玥的话吃惊不已,“我也这样猜测过,可是你们怎么那么肯定?”
“对不起,阿姨。因为涉及案情,我不能透露更多的信息,我们不但已经确定这件事是李珗先生所为,我们还确定了找到真品画作的办法。”顾小玥继续说道。
“哦?是什么办法呢?”梅倚霜显然对此很感兴趣,立刻问道。
“李珗先生过世前,分别把四件白玉雕刻的物件和四句诗送给了他的弟子。当然了,因为李飞蕴和他的关系破裂,他把其中一件赠送给了白婉滢的丈夫陈屹严。这些您都知道,对吧?”
看到梅倚霜点头,顾小玥接着说道,“这四句诗应该就是真品藏匿地点的线索,至于说四件白玉雕刻的物品,有没有实际的意义,我还不清楚。”
“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吗?“梅倚霜露出了狐疑,虽然她也有类似的怀疑,可顾小玥的口气太过肯定。
“不是,这些线索不是我的猜测。您知道陈屹严离家出走后去了贵州,改名方悔吗?”顾小玥一边问,一边观察着梅倚霜的反应。后者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把一对玉珏中,自己的那块雄珏给了韦栋,托付他寻找自己的妻子白婉滢。同时交付给他的,还有一封给已经过世的刑警队长王力鹏的信,那封信由韦栋交给了林大人。”
梅倚霜一听这个信息,立刻睁大了眼睛,她似乎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只是盯着顾小玥的眼睛,一脸期盼的样子。
顾小玥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面前的这个女人一生多行不义,是让自己的亲生母亲受尽苦难的始作俑者。可是,她的一生却也是如此不堪,顾小玥觉得恨不起来。
“在李珗先生去世之前,曾经单独见过陈屹严,特别向他交代了故宫真品画作藏匿的事情。当然了,他并没有明确地说明,而是用了很多的暗语。实际上,在当时侦破案件的过程中,陈屹严和白婉滢已经推测出来。但是因为李飞蕴的自杀,他们一直犹豫不定,不知道是否应该保守秘密,还是交代实情。”
听到这里,梅倚霜突然激动起来,“我当时那么恳求师姐,求她救救大师兄,可她却那么狠心,让大师兄最终惨死狱中!”话语间,两行浊泪竟然滑落她的脸颊。
“您错了!”顾小玥安慰着梅倚霜先安静下来,“是李飞蕴叮嘱,不让白婉滢交代实情,而他这样做,是因为他要保护您!”
“什么?为了保护我?”梅倚霜显然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她睁大了眼睛盯着顾小玥,完全不能接受的样子。
“是的,李飞蕴在自杀前特意见了白婉滢,他说自己会处理好一切,还说连累了两位师妹非常抱歉。他最后的一句话,是要白婉滢原谅您!”
梅倚霜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顾小玥继续说,“故宫的画作从伪造到调包和藏匿,都是已故的李珗先生做的。如果李飞蕴和白婉滢承认了事实,并且根据他老人家临终前留下的线索找到了,那他们会有罪吗?”
“应该不会吧!”梅倚霜顺着顾小玥的思路想着,“当然不会了!但是,您呢?那些深圳走私案的假画可是您做的!这本来是两件完全没有关系的案子,一旦那个案子破了,你犯的罪还有被掩盖、被忽略的可能吗?所以,李飞蕴的自杀,如果说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不确定故宫真品画作藏匿在哪里?另一部分却是为了保护您!”
梅倚霜跌坐在沙发上,她浑身颤抖不已,是啊!自己的罪行是抹不掉的,除非被故宫案混淆和掩盖。只听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从她嘴里发出,梅倚霜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说完这些,顾小玥也有少许的激动,这些话其实是她自己的分析,在情在理,才让梅倚霜瞬间崩溃。她到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自己喝了一杯,把另外一杯放在了梅倚霜面前,“喝口水吧……”她安慰着痛苦不堪的梅倚霜,打算乘胜追击。
梅倚霜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的内心已经崩溃。这让她完全无法在顾小玥面前保持自尊,一想到这里,梅倚霜羞愧难当。
“小玥,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阿姨?人啊,再多的理由,也不能做错事,一旦迈过了那条界限,就回不了头了!”梅倚霜低着头,竭力想控制自己的双手,可越是用力,手抖得越厉害!
“我那时候是昏了头了,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居然害死了我的大师兄!”她后悔不已,恨恨地骂着自己。
“不光是这些吧?”顾小玥决定把药下得再猛一些,冷静地说道,“您一直觉得是白婉滢的错,因为故宫的假画是她画的,而她拒不承认。所以,嫉恨交加之际,您开始编排她和李飞蕴的是非,甚至造谣说她女儿的父亲是李飞蕴!”
梅倚霜浑身哆嗦了一下,一声不吭。顾小玥继续说道,“李飞蕴在内蒙插队的时候,曾经遭遇过狼群的袭击,他的右臂因此残疾,这些您都是知道的,对吗?”
“其实,他在那次事故中,不光伤到了右臂,他的下身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没办法做一个正常的男人了!”顾小玥说得很缓慢,在最开始从白婉滢那里听到这些时,她也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梅倚霜完全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顾小玥苦笑了一下,“还是陈屹严的信里提到的,李飞蕴从内蒙回来之后,他身边的人一度都认为他会和白婉滢结婚。您以为他是因为开公司,才和他父亲发生矛盾和决裂的吗?不是,是因为他先是拒绝和白婉滢结婚,再又对您视而不见!白婉滢曾经很清楚地告诉陈屹严,她和李飞蕴之间的感情更好比兄妹。而在李飞蕴自杀之前,他曾经说过,内心里对您充满愧疚,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地替您顶罪。那么,他对您的感情究竟如何,您可以想清楚了吗?”
梅倚霜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她并没有流泪,但看上去却比流泪更加悲伤。那是一种花了一辈子时间误会一个人,到头来才发现原来错的是自己的悲伤。顾小玥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知道今天所说的这些,足够陪伴梅倚霜走完她的一生了!
“对不起,阿姨!我今天说了很多让您难过的事情。这些事情,很多的部分,白婉滢其实也想监守秘密的。可是,您一再逼迫她,特别是最后您和陈屹严之间发生的不轨行为,终于让白婉滢无法再坐视不管,她把一切都告诉了陈屹严。羞愧难当的陈屹严这才离家出走,一离开就是一生。”
梅倚霜仍旧呆若木鸡,她嘴里喃喃地念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他们,我是个罪人!”她的泪终于决堤,顺着面颊流淌着,却没有哭声。
“阿姨,我今天告诉您这些,不是为了在道德上批评您。当时的事情太过混乱,而且已经过了这么久。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希望得到您的帮助!三十年了,那些觊觎国宝的犯罪份子从来没有放松警惕。陈屹严的雄珏刚刚出现,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坏人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我知道您被卷进这个案子实属无奈,他们这么做就是希望您可以死守住李珗先生给您的诗句和白玉物件。可是,您如果不配合我们警方,坏人早晚会对您下手,到那个时候就晚了。更不用说,那些为了这个案子,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们!”顾小玥趁热打铁,希望在梅倚霜最容易被打动的时候,一举攻破她的防线。
梅倚霜停止了哭泣,很明显她已经被说动了。“老师赠送给我的是一支白玉雕刻成的梅花簪子,白玉的花配的铜簪。至于那句诗……”顾小玥立刻把身体凑近,认真地听着。
可是,就在这时,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紧接着梅欣洛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回来啦,快来看,我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好像一阵风刮过,梅倚霜的话立刻停了下来。顾小玥还没来得及反应,梅欣洛就已经冲到了眼前,“快,趁热吃!超市门口新开的一家煎饼果子店,好多人排队,不但干净,而且有绿豆面、紫米面和山药面好几种面皮,我买了三种,咱们三人一人一种。”她一边热热闹闹地说着,一边把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塞给了沙发上的两个人。
顾小玥心里暗骂了一句,“妈的!”再看向梅倚霜,后者已经恢复了常态,竟然开始颤颤巍巍地吃起了煎饼果子。顾小玥心里明白,这下子前面的工作估计全白费了,她偷偷瞪了梅欣洛一眼,也对着手里的煎饼果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