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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朋友远走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遥想当年,虽然也不受那老媒婆的重视,但好歹是正大光明进女方家的门啊,可现在被晾在一边待命等通知成什么事。不行,我得问问保秀婶婶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我们也是同村人,你这样做良心上过得去吗?掏出手机,我直拨保秀婶婶电话。
“飞飞,你刚才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叫你等通知等通知等通知!你怎么打我电话啦?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如果前期工作做不好,你们后面的门都没得进……”电话一接通,保秀婶婶就对我一阵奚落。
“保秀婶婶,你错怪我了,我是想问您饿了没,我准备在莲乡餐馆订一桌,中午叫上保保叔叔和孩子们一起吃。相亲很重要,但吃饭更重要!”我恨透了自己的软弱。
“现在哪有时间吃饭?这里打理好,我还要赶下一场,预约时间就快到了!”
“你不在场这工作怎么做?”
“说你不懂行情就是不懂行情,什么事都要我亲力亲为,那我床都不用上了!我的工作是统筹安排,细节问题交由助理打理。”
“助理?!”我似被人打了一闷棍晕晕乎要倒。
“就是昌宏的女儿荷花。等下她会联系你,我把你的电话告诉她了。就这样……”电话断了。
在深圳与惠州交界地闭门造车时,我遇到一忘年交,他曾说我思想过于古板,跟不上形势,这在巨变的时代是要被淘汰的。现在看来,这话有醍醐灌顶之效。万万没想到的是,点通我的会是保秀婶婶。这礼送得太值了!
挂断电话后,我就隐身到昌茂服装店对面赖水荣开的麻将馆,佯装看人打牌,实则观察服装店内的情况。服装店的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别克车,店里的顾客不多,看店的是昌茂的儿子,收银台旁有一通往二楼的木楼梯。十来分钟后,他们出来了。两个中年男女走在前面,男的西装革履,女的手拿香包身穿貂皮大衣。跨过屋檐下的水沟时,那女的还煞有介事地用手遮了下鼻子,好像很难闻。保秀婶婶紧跟着一位二十四五的男子,不住地对他低声细语。那男子穿着黑色的夹克,kingboxing的商标闪闪发亮,一条紧身的灰色呢子裤将他大长腿的魅力展露无遗,皮鞋油亮得能映出躲在暗处的我的脸。从我开始在街上溜达到现在将近一个小时,他们不会把礼金数目和端茶日期都谈妥了吧?我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保秀婶婶,想从她的表情中探查出事情的大致走向,但她脸上呈现的既不是高兴也不是失落,而是像在听上级指示时的肃敬。
“真是个见风使舵的贼婆娘!”我不由得又咒骂了一声。
果然如保秀婶婶之前所说她还要去赴约,只见她动作熟练地打开车门,屈身进副驾驶,然后对着男孩比划着行驶路线。她一走,我的心立马跳到嗓子眼上去了:完了完了,连排队摇号的机会都没了。正当我懊恼要提身离去时,矮小肥胖的荷花像一个彩球,砰砰砰地从楼梯上弹下来。只见她走到门口,掏出手机,拨通电话,跟人说起话来。两分钟不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脱离街道人流,朝昌茂服装店奋力游去。男子走到门口,荷花对他细语了几句。随后,荷花在前,男子在后,踩着楼梯上楼。看到他们消失在楼梯的拐角,我的心安放下来了。
保秀婶婶所言非虚荷花真当她的助手了,只是实在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将傻荷花调教得如此机灵的。村里人都认为昌宏的老婆是在旱地除草时碰上脏东西后发傻的,其实,她要傻的征兆早在她女儿荷花身上就显现了。荷花五六岁还不会自理,饭要人喂,衣要人穿,大小便从不找茅坑。读书时因为身上味道浓郁,被邻桌欺侮得都不敢去学校了,五年级没读完就毕业了。没读书,她就上山砍柴,回来就在屋檐下的木盆中洗澡,一洗三年。出外打了几年工,家里要给她找对象,但谁都惧怕她那疯傻的娘,几年下来没有一点进展。再见她时是在老镇政府与老街的交叉处,那时跟现在一样寒冷,她却穿着露肩装,两根吊带紧勒着白皙的皮肉,双峰傲然耸立,像一阵带着荷香的春风从我身旁掠过。真是爱情让女人疯狂,疯狂的女人让男人投降,她成功出嫁了。
半个小时后,那男的从楼梯上下来。出门前,他还绕回去给昌茂的儿子递了一根烟,昌茂的儿子没接,他才大跨步走出店来。片刻后,荷花又像一只花色的皮球,从楼梯上乒乓乒乓地弹下来。她走到门口,立住,右手托着下巴,朝街道环视了一遍,然后拿出手机重复之前的操作。叮铃叮铃叮铃的电话铃声像雷管一样在我身边炸裂,膨胀的气浪冲击我往后倒去,还好左脚踩到一人的长筒鞋才勉强撑住。
“哎呦!你要死啊!”背后女人对我怒吼。
还没等我转身道歉,站于我身前的男子接通了电话,“在在在,吃了早饭,我就来这边等了……好好好,我马上来……不要多久,一两秒吧,我就在你对面,正看着你呢。”说着,钻出人群,朝荷花招手。
我木头般立于原地,连那女了的报复性回踩也没有反应。惊魂甫定后,我暗自庆幸:差点暴露,好险,好险。但我却再难平静了,感觉周围风声鹤唳,随便哪个年轻男子都有跟我竞争的嫌疑。我对面那个翻看手机故作深沉的男子,是不是也在等通知?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子,鬼鬼祟祟地朝昌茂服装店望了两眼,又匆匆离去,是不是像我一样等得心急火燎了?斜对面“东宝牛肉铺”前的电线杆靠着一人,他从保秀婶婶坐车离开后,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了服装店一个来小时,他意欲何为?我从麻将馆出来,漫入人流中,像一条焦渴的鱼轻松了一点,但我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跟随意识,往那水草最为繁茂的地方游去。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服装店扩大了不少,扩宽的区域是他们原先居住的后院。衣服左右对称摆了三排,鞋子放在靠后墙的货架上。左边墙角,还有一卖手机的柜台。昌茂的儿子坐在柜台边,玩着手机。我从童装看到女装,从男装看到婴儿衣服,然后又绕到鞋架前,但旁边的楼梯没有丝毫动静。最后,我走向了手机柜台。柜台里摆的都是杂牌手机。我耐着性子一部接一部看,耳朵却直竖着收听楼上的动静。终于,楼梯上传来嘭嘭嘭的拍球声。我深吸一口气,果决地走到楼梯旁的衣架后。男的先下楼,嘴里嘀咕着:“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搞得跟刑讯逼供似的,还连女孩的面都没见到,唉!”荷花跟在后面,好言好语安慰着:“他们做生意的哪能不精明,平时都吃不得亏,这会肯定更上心。你先回去,后面的工作我们来做。”男的没再开口,走了。我跟了过去。
“荷花,荷花,借一步说话。”我小声地唤着荷花。
“飞飞,你怎么在这?”荷花满脸惊讶地看着我。
“不在这,难不成跟保秀婶婶去下一家了?”面对荷花,我不再客气。
“飞飞,你不知道,那家人忙,在家时间短,所以……”荷花虽然机灵了,但本质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老实,说谎对她来说可能更容易了,但在生气的我面前还是有些顾忌。
“那些我也管不了,谁让我送的礼少呢,完了事成也拿不出过万的大红包。我只想弄清楚这边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搞得自己就像个地下工作者,提心吊胆!”
“这边的情况还算正常朝着保秀婶婶的预想发展,只是这会姑娘累了,没再出来,全由她父母主持着。”
“那还接不接……客……”我一时激动岔了气。
“这个我正要跟他们沟通,如果不接了,我们的计划就乱了,后面还排着五六个呢!”
“那我排第几?”
“飞飞,这都是保秀婶婶安排的,我只是按她的指示办事。”
“难不成倒数第一吧?”
“好点,倒数第二。”
“那能不能插个队?”
“这……”
“荷花,好歹我们也是同村人,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啊!”
“这……保秀婶婶要是知道了,这个月的奖金就没了。”
“没了,我补行吗?”
“这……”
“不要这啊那啊啦,你赶快上楼叫他们中午不要休息上连班,就说后面来的实力一个比一个强,要是让他们等烦了去了别家,那将是他们的巨大损失。”
“好,我这就去跟他们做工作。”荷花边说边走。
“那我插队的事呢?”我立马拉住荷花,“你得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上午真不行,那都是保秀婶婶精挑细选出来的,完了我还要做记录,总结经验,交由保秀婶婶过目。”
“那下午你让我排第一。”
“让我想想。”荷花走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