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璃,阿璃”随着一阵匆匆脚步声,冬琅推门而入,他见我正在脱衣上床,宝石般的蓝眼镜促狭地望了我一眼,喘着粗气道:“怎么?现在就要睡了,福伯正在四处找你,快去梅园管家在那里等你。”
窗外竹林“沙沙”,夜色浓重,风带着燥人的热从半敞的门缝里吹来,刚退去的烦燥又莫名的升起。“怎么啦?”我瞥着他被烛光照得忽明忽暗的脸,有些不奈烦道。“不知道!”冬琅摇着头,微卷的发虽被束起但仍有两三缕耷落在鬓角,被汗水浸透贴在额上:“好像还挺急的,你快去吧!”
我心中嘀咕:这是怎么了,平时里将军极少叫人去他房中,更何况我和冬浪只负责打理书房,别的事也不管。我麻溜地穿上刚脱的外衫,沒来得及深想,一路小跑朝梅园而去。
梅园在将军府里是一处独立的院落,平日里将军都在营中极少回来,这一处院落基本是闲置,我虽过来几次也是屈指可数。还好梅园虽清幽却没有遮天蔽日的高树茂林,老远我就看见一排整齐的高檐下绢灯影绰,橙光罩住管家徘徊的身影。
一听到脚步声,他急急跑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低声道:“快,快跟我来!”我刚想问他怎么了,他便作出一个禁言的姿势,径直带我朝将军殿内走去。
殿外已有重兵把守,殿内也有两人守着,其中一个就是那日夺我玉佩的黑脸大汗。我眉心一跳,紧张得心都要蹦出来,这是怎么了?太不对劲啦!
慕容墨闭着眼躺在软榻之上,发丝零乱,脸色惨白,一个白衣男人正低头帮他擦拭着胸前的伤口。
我缓缓靠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那个白衣男人猛然回头好似被吓到般,一动不动地望着我,良久他清明透亮的瞳仁里,跳动着一缕细微的光芒:“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小公子?”我默默点点头,他“呵呵”一笑,清峻的眉眼间挂着顽劣的笑:“我是江枫,阿墨中了刀伤,我已经帮他清理好了。现在他睡觉了,今晚我有事不能陪他了,剩下的活就交给你了。”说完,他就将药箱里的药膏,纱布一古脑地摆在桌上轻声道:“现在你再给他敷上一层药,包扎好伤口就行了。”
我茫然地望着白衣男子,心中犯嘀咕:我怎么会弄这些?从小到大我沒干过这活!他似乎看懂我的心事,瞅了我一眼道:“别怕,很简单,多弄几次就会了。以后你常在阿墨身边,帮他收拾伤口是常有的事!”
福伯马上凑近我低声劝道:“往日都是月影服侍将军,今儿他出去办事还没有回来。家中也无合适的人选,我看,你就辛苦一夜吧!”我心中委屈,什么合适人选,难道若大的将军府除了我就没人啦?就是欺负我是刚来的。
“你能侍奉你家将军,是你的福分。这小子太刁,你看他的东西没人敢碰,你这个小家伙一来就住进他最宝贝的书房里,现在他生病了,你就守他一夜不屈吧?”我吃了一惊,这才想起刚来时居住的那间暖阁,怪不得里面笔墨书卷样样齐全,还有着一张被人摸得模糊的疆域屏风图。
江枫执笔的手悬在半空,笔酣墨落,洁白的宣纸上浸上黑团,可他沒落下半个药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我无话可说,扭头瞧着躺床上的慕容墨,他俊朗的五官少了白日里的冷漠,多了几分病中的孱弱,是吗?我们非亲非故他竟对我如此好,我竟浑然不知,还偷偷记恨他。心绪难安,忙伸手拿起案上的青瓷药瓶。
江枫见我未答,无奈笑笑又低头去写他的配方啦!
管家和江枫什么时间走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将军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痕惊呆了。他的前胸连着后背,新伤加着旧伤在光洁的肌肤上随处可见,其中有一条旧伤较为明显,从前胸蜿蜒到后背,像一只丑陋的蠕虫伴着他的呼吸慢慢爬动,令人心悸。很难想象,他这么个俊朗的男人怎么忍受满身的伤痕。今天的伤虽不重却很危险,离心脏处只有一指的距离,想想后怕,刀尖稍稍一偏他便一命呜呼,是什么人这么歹毒,想要了他的命。
我耐心地用布轻轻擦去他伤处的血珠,又小心的为他涂上金创药膏,包扎完伤处又细心地打了个结,处理完这一切,我又将案几上的血污打扫干净。收拾停当,我已大汗淋漓,精疲力尽,屋内也显得更加闷热难受,我侧身打开榻旁窗户,凉意丝丝令人舒爽不少。
给慕容墨盖上一层薄被,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我竟稀里糊涂坐在榻旁睡着了。
半夜被一声虚弱的呢喃声惊醒“水……水……”,慕容墨唇畔干裂,额上滚着汗珠,一只大手正撕扯着衣领,我赶紧伸手阻碍,触及之处皆着灼热,我心中一惊,这怎么又发烧了?榻前的烛火被窗外的风撕扯着,似乎随时都会被吹灭。这时我才记起,睡前忘记关窗。北方的天气不似南方,前半夜还是热浪滚滚,虫鸣蛙叫;后半夜就寒气刺骨,万籁寂寥,我怎么把这忘了。我有些气自己,只图自己一时凉快,竟忘记旁边还躺着个病人,对着窗户吹夜风必定会生病的。
一阵恐慌,我不敢惊动他人,忙关紧窗户,瞅见殿前的侍卫早已退下,心里才稍稍安稳,忙端来一杯汤水给他喂下。夜里他烧得有些厉害,原本健康的小米色脸庞如霜打的茄子,湿露蔫巴,亵衣更是被汗水洇透,湿答答地贴在身上。我端着凉水的手又开始发抖,后背还一阵阵发凉,心中思讨:他可是权倾朝野的大魏国将军,如今因为我不慎让他遭如此罪受,他若醒来必定罚我。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慌,脑中一片空白,忙费力扯下他的亵衣,坚实的肌肉裸露出来,我顾不上害羞,一遍又遍的用湿巾擦拭着他的前胸后背,双腋颈下,以助他去热降温。就这样折磨了一夜,拂晓鸡啼时,他的烧才慢慢退去,我也累得精疲力竭,趴在案上昏昏睡去。
第一道耀眼的晨光穿过雕花窗格灼伤我的眼睛,我看不清晰,自己身在何方。扬手挡住白花日晖,竟见一个蓝衫男子背光而立,周遭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看我坐起便慢慢朝我靠近,混沌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我吓了一大跳,是慕容墨,他深潭似的眸子似乎要穿透我的内心,我呼吸一窒,心里一紧,也顾不上礼数了,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就势趴在汉白玉石砖上。隔着单薄的布衫,我能感到沁凉的地面将我双膝的温热剥离,昨天一夜辛苦,今早又受寒意,我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加不堪一击,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响起。
“起来吧!”他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冷冰,多了几分病愈后的低哑轻柔。
我揉着冰凉的双膝,缩着脑袋,唯恐被他识破,昨晚我闯下的祸事。
“昨夜是你侍奉我的?”他淡淡问道
“嗯”我死死的咬着唇瓣,大气也不敢出。
“好,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来书房找我。”他深深的呼了口气,朝我摆摆手,示意我离去。
我顾不上额前滴落的汗珠,连连后退数步一溜烟逃出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