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5.26
我们用怎样的办法能够把这个故事讲好。
第一个要点,就是情节要体现人物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有的故事的事件演进不复杂,有的时候甚至恰恰非常简单,它的复杂,它的一言难尽,完全在于它所体现的人物性格,人物状态,人物心理的多样性。陈凯歌的电影《霸王别姬》。程蝶衣被人说成是汉奸,在日本人战败之后他就吃了官司,上法庭受审,他被救了出来,好不容易洗清了他汉奸的嫌疑,但到了法庭上,程蝶依在陈词的时候说了些什么,他说,他反而说青木懂戏,就是当年让他唱戏的那个日本人叫青木,他反而夸日本人懂京剧,爱京剧,他还说,要是中国人都像青木这样,那么京剧完不了。这不简直就是官司还没吃够吗?但是这一段儿陈词恰恰说明了重叠于这个人的性格,一个就是戏比天大,他把京剧这个东西看的比天还大,他宁可自己的命不要了,他也要把京剧这个东西给保护好,再有一个呢,就是陈蝶衣这个人非常的真,他不会说假话,他对谁有什么感觉,对谁是什么印象,他张嘴就说。我的小说《借命而生》,讲了这样一个故事,20世纪80年代一个叫杜湘东的警察,他崇拜英雄想当刑警,但是人家说看守所缺人你去当看守,他当看守当的挺憋屈的。这期间呀,遇到了两个奇怪的犯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坏人,后来就知道他们背后还有故事,可因为一次阴差阳错这俩犯人越狱了,抓回来,一个逃跑了,一个死了。杜湘东就一直追捕从他手里逃跑的那个犯人,两个人的纠缠贯穿了一生,这两个逃犯一个叫许文革,一个叫姚彬彬,许文革是比较硬气的,姚彬彬呢就比较软弱,这俩人的关系特别好,警察丢了一把枪,这把枪是谁抢的呢?如果情节设置成许文革去抢了,那么这是一个正常的设置,许文革硬,他就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我让姚彬彬去抢了这把枪,姚彬彬为什么从看守所的警察手里抢了一把枪呢?他也不是为了去办案,而是说他要用手里的这把枪去吸引警察来抓自己,他要掩护许文革。姚彬彬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方面,他除了软弱,另一方面他就是聪明有远见,而且他是一个软中带硬的人,看起来就是个乖孩子,谁都欺负他,可他心里有谱,认准的事啊,他比谁都有决心。这种人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儿了,在这儿,我写的就不是姚彬彬的软弱,也不是姚彬彬的聪明了,而是姚彬彬对许文革的义气,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让许文革逃跑。
第2个要点,就是情节要体现内在冲突和外在冲突。内在冲突就是说人物的矛盾以及矛盾展开的方式是建立在相对深沉的人物性格和人物纠葛的基础上的,他往往和形而上的抽象的人生思考有关,而不是特别简单的利益冲突。外在冲突,就是人物的矛盾常常和利益有关,常常就是利益冲突。职场竞争,财产纠纷,感情纠纷,这些往往是我们在写故事的时候经常会利用到涉及到的冲突,这种冲突虽然往往比较激烈,容易让人物之间产生显而易见的不共戴天的矛盾,但它往往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比较外在,而那种不易言说的内在的矛盾,有的时候让你的情节生动。金庸的《笑傲江湖》。从笑傲江湖可以看出很多对于社会甚至对于政治的隐喻,这些隐喻又和人类心灵的追求和安放相关,这样一种矛盾,可以说它就是相对内在的也相对形而上的矛盾,比起世俗层面的纷争,上述矛盾的戏剧效果其实更强,对于情节的推动力量其实是更本质的。
第3个要点,就是情节还可以由历史和时代驱动。我们说对于情节和事件发展,不要就着时间谈事件,或者说你不能孤立的只看一件事,万事万物都是有联系的,把你所考虑的情节事件,关键更宏大的或者说更广阔的空间里,是非常成熟的,也提供了很多可以借鉴的范例。老舍的《茶馆》,一个小小的茶馆的兴衰历程,看似写的就是王利发一个人的挣扎,但他写的实际呢又是旧中国几十年的风雨历程,像茶馆这种写法,就是典型的把个人命运放到历史大事件大时代之中去考察的视角。他也是把历史事件本身作为了情节的推动力量,历史的力量是无穷强大的,在这种外力的推动下,个人显得微不足道。话剧茶馆里一幕与一幕之间的转换王长贵,从苦苦支撑的支撑不下去,本质上都是历史推动的,结果从晚清到军阀混战到国民党执政时期的种种腐败,造成了安分守己的旧市民的走投无路,不只是茶馆。我们为什么说老舍是一个了不起的剧作家,就是因为他开创了一个独特的戏剧模式,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模式又不是中国作家所独有的,也不能说它就过时了,很多当下还在持续写作的各个国家的作家,其实都有着类似的思路,把个人命运放到历史的进程之中去考察,甚至将历史本身作为小说的推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