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笔记:雩阳一味 腊肉棕芭
于都贡江楼,我给它写过一些没被采用的对联,也吃过它一些难忘的菜,这样扯平了。
于都旧称雩阳,历史悠久,物产富遮,交通便利,客商云集。美食历来与商业息息相关,说起于都最有代表性的菜,大概是棕芭炒腊肉。棕芭,当地音为棕胚、棕蓓等,此二字似音义相近,指的是棕树的花,含苞欲放时。不过,也有写作棕枇的,习惯写作棕芭,此从众。棕芭既然可食,自然可以配和出各种吃法,但我觉得,以棕芭炒腊肉最相应,甚至最经典。想想吧:腊肉那小麦色的韧皮,白净的肥肉和棕褐色的精肉,薄而棱角分明,个性鲜明甚至有点桀骜不驯,除非遇上棕芭。棕芭像淡淡琥珀色小鱼,切块切片均宜,入口清爽又有点柔绵的苦味,有分寸有教育的苦味,也一样美得不可方物,苦得惊天动地的是孟姜女,而棕芭之苦,则有点像虞姬,何况本来也是花容月貌。初尝惊艳,细品惊心,棕芭和腊肉在一起,加上辣椒,大蒜,苦后甘,苦中香,烈而绵,分明是一出霸王别姬,那么缠绵悱恻又那么苦涩爽利。一款好菜,讲究搭配得体,各自角色之间都带情感,万物生情,味道有道,大致若此。悬想当年贡江千帆,夜泊雩阳,也不知是哪个朝代哪位吃货先贤创此一味,第一个吃螃蟹的是勇士,第一个吃棕芭的胆也不小。
作为一款有特色的菜,总希望知道它的源流与分布。当我说起于都的棕芭炒腊肉时,有人说,赣州其他地方也有,有当然好,但都没说是他们的本地特色菜,甚至会强调是于都老师傅炒的,那再问,用于都梓山酱油吗?人家就懒得理你了。说实话,除于都及其周边,很长时间里,我在其他没见过这款菜……一直到我在极边之地的腾冲,意外与它邂逅,这霸王和虞姬居然躲到这里了。
中秋在家,读《苏东坡文集》,他有诗写棕笋的,真吓我一跳,原来棕芭为馔,古己有之。全诗云“赠君木鱼三百尾,中有鹅黄子鱼子。夜叉破瘿欲分甘,箨龙藏头敢言美。愿随蔬果得自用,勿使山林空老死。问君何事食木鱼,烹不能鸣固其理”。说的是棕笋,棕笋是棕芭吗?此诗有叙状此物,看起来很像:“棕笋状如鱼,剖之得鱼子,味如苦笋而加甘芳。蜀人以馔,佛僧甚贵之,而南方不知也。笋生肤毳中,盖花之方孕者,正二月间可剥取,过此,甚涩不可食矣。取之无害于木,而宜于饮食。法当蒸煮,所施略与笋同。蜜煮酢浸,可致千里外。”该说的都说到了,原来以棕芭作菜,古已有之,蜀己有之。但说“南方不知”,就不对了,幸好他没有说以炒腊肉最佳。
美食天大地大,我们终归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若能听听井栏边名馔佳肴爽朗的谈笑,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