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外婆~~~~~~~~~~~~~~~~~~~~~~~~~·”
“唉~~~~~~~~~~~~~~~~~~~~~~~~~~”
村口的酸枣树早已掉光了叶子,两座大山之间的羊肠小道不知曲曲折折了多少回才到了这里。母亲一手挽着大衣,一手牵着我,父亲提着年货跟在后面走着。
过了村口这最后一道拐,老酸枣树下,我就看见了老屋。这一声的迫不及待,不一会儿就催着外婆从灶屋里探出身子来了。外婆老花眼, 可一听就听出来我的声音了,她应了一声,又喊道:
“堃堃!”
“唉~!外婆~~~!”
“你来滴!”
”我来看你了~!”
“好~!快点进屋!”
然后我就撒开了母亲的手,一路屁颠屁颠地跑向老屋。
(二)
“外婆,这是什么?”我看见一地的壳。
“笋,舅舅挖的。”外婆边说边在砧板上切着什么。
“哇~~~怎么这么大?!”我发现笋壳真的好大。
“今年雨水多,笋长得好。”还是山里人懂山。
“我也想挖笋。”我有些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好,你去挖吧,我去给你找两身衣服鞋。”说完外婆放下了菜刀,擦了下手就出灶屋了。
(三)
是舅舅带着我的。
我小,又圆滚滚的,冬天穿的多,山里杂木密,迈不开步子,有时候摔倒了自己都翻不过身来。所以舅舅就带我到老屋对面山脚下的竹林里碰碰运气。
舅舅取下腰上别的柴刀,一路披荆斩棘,我就跟着他屁股后头,气喘嘘嘘的。他时不时抬头左看看右看看,又猫腰到处瞧瞧。我忍不住问他。
“舅舅,你到看什么?”
“找笋。”
“怎么找?”
“你看那竹叶清溜的就是好竹子,那竹子肯定有笋,要是叶子黄色的,就冇得。”
“噢,原来是这样的。”
“你看到哪丛叶子青的后,就看一下那竹子地面上的土。有些笋长得快,会把土顶出来,像肿了一个包,裂痕从中间向边上扒开。”舅舅的解释听得我入迷了,我好想赶紧看到那个包肿成什么样。
(四)
山脚下菜地多,有沟渠引来的山泉水,平时各家各户都用来浇菜。竹子喜欢水,根儿悄悄地从地下探过去,有时候笋就从菜地里冒出来了。
我跟在舅舅的后面,好不容易爬到了一块相对平整竹林,身子全钻出来的时候返头看了看来时的路,不料脚下被绊倒了,在地上滚了两圈。这才发现地上全是成年累积的竹叶,都成了灰色,没有杂草灌木,竹子就彼此一根根地矗立在眼前。
舅舅返身过来,一只手拎起我,一只手握着锄头往我刚绊倒的地方一搭,说:“嘿,你这崽有意思哈,笋都绊脚了你还不晓得。”我扶住旁边的一棵竹子,懵地看过去,舅舅一锄头下去,笋头就全冒出来了。
舅舅挖得越深,我就越惊讶,不停的哇哇哇的叫,太大了,比在老屋里看到的都要大。舅舅厉害,舅舅厉害!
(五)
下山回到家,外婆已经把水烧好了,把灶上熏的老腊肉放在锅里泡发。外婆解开袋子顺手拿了一个最大的笋出来。用刀从中间划开,然后向两边剥壳,嘎吱嘎吱的声音听着爽爽的,不久一个新亮的竹笋就出现在了眼前。
外婆接过舅舅递的水瓢,冲了冲,然后转身进了灶屋,取下砧板,抽出菜刀,划成两瓣笋,接着切片。菜刀和砧板的声音听着让人流口水,我眼神一直就没离开过那棵笋。
外婆切好笋放碗里,顺手拿起一双筷子从锅里夹起腊肉来,一只手拿毛巾包住它,另一只手立即放下筷子,换上了菜刀使劲在腊肉的表面上刮蹭,去掉那些熏制的黑黑的脏东西。这个过程花了外婆不少时间,完成了以后外婆再拿清水过一遍腊肉,最后的腊肉就由一条变成了一片片的了。
架锅,放猪油,待油熔化后,倒入切好的腊肉,煎香后,加笋,快速翻炒,一点点盐,一点点辣椒灰,一点点酱油,再快速翻炒拌匀,加一点水,盖上锅盖焖两分钟就可以起锅了。
我会自告奋勇地接过外婆这盘竹笋炒腊肉,一直端到八仙桌上。在那里,一家人都候齐了,像是不约而同地达成了默契,就等我来上这最后一道菜。
我扭头朝灶屋喊了声:“外婆,吃饭了!”
“好,来了,你们先吃!”
我给外婆盛好了饭,我要挨着外婆坐。
(六)
小时候不懂年味,只知道好玩好吃。工作后,四处漂泊,才渐渐地明白年味的记忆藏在味蕾里,每年回家一定会去见外婆,住老屋,上山挖笋。每次上山两小时的样子,挖的够一家人吃两顿,当然还是要外婆来做竹笋炒腊肉。
那种记忆力的味道,每每想起的时候总忍不住咽下口水,我和外婆之间虽隔着千重山万重水,但似乎又是那么近,近到一种食材就能唤醒对我们共同的美好日子的回忆,像刚刚发生的一样,我未长大,外婆也未老去,我还是那个外婆的跟屁虫。
外婆今年八十多了,很多历史事件与环境都经历过。我曾经过问她,您熬了这么一辈子,什么苦都吃过,现在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您还有什么心愿么?外婆说:“能有一顿安乐饭吃就够了,其他的,真的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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