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第一场雪

2024年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虽然天气预报早在几天前就预报了这一场雪,但很多人都不以为然,其中也包括我。毕竟,这天气“乱”报也不是第一次了。

群内有个朋友说,长沙有人怼气象局:长沙要是下了大雪,他就把雪吃了,从橘子洲吃到五一广场。现在,雪下了那么厚,估计那家伙到太阳出来的那一刻都还在吃雪。

对于雪,我的内心是祈盼的。只因现在的冬天难得见到雪。童年的记忆里,几乎每年都会下雪。我的手脚每到天寒地冻的冬天都会长冻疮,读书的岁月,年年不断。

我的脑海中至今还依然记得这样的一幅画面:上小学一年级的我,穿着一双高筒套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在上学的途中。突然,一个趔趄,我一头栽进了一个被雪“藏”好的深坑,使得两个套鞋里灌满了雪,鞋子都拔不出来。现在想想,真是苦了年少的自己。我们那个年代不像如今,下雪天也是要上学的,因雪停课放假的事情是绝对没有的。

每到冬天,儿子总会重复他那句永远不变的话:“天老爷什么时候下雪呀?”我知道,对他而言,除了在电视里,在现实生活中要看到一场大雪近乎奢望。2008年,下过大雪。可惜,那时他还没有出生。

而今天,我却不希望老天爷下雪。

昨天,还未下雪。我的老父亲,从一百多里外的老家来到了县城。只因想看看在梅城工作的我和妹妹,顺便给我们带了点自家亲手栽种的蔬菜。我们因工作的原因久未回家,父亲是想我们了。

父亲的日工贵,不愿意在县城留宿。虽然我和妹妹都极力挽留,父亲仍然坚持下午要返家。吃过午饭,我便驱车带着父亲来到汽车站坐车。运气真好!车刚停稳,便看到发往柏市(老家地名)的公共汽车缓缓开出车站。我急忙招手,司机也挥挥手,然后加大油门就驶离了汽车站。只剩下我独自在风中凌乱。一问车站的服务员,原来车子满员了。这是末班车,意味着父亲走不了了,我为能留下父亲住宿一晚而感到一阵窃喜。

返回家中。晚上,我一直盯着天气预报一边看向窗外。九点,没下雪。十点,没有下雪,但开始在下小雨。十一点,依旧没有下雪,只有小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我放心了,踏实地去睡觉。

今天早上,我六点便起床了。一边穿衣一边瞧了眼窗外——天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棉被”,那些常青树,被积雪压得枝桠低垂,毫无生机。落光了叶子的树上,裹上了一层“银边”,“不知庭霞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小区的出入道都是画了线的,如今皆不见,空旷的区间仿佛被大自然撒上了一层白花花的盐。

清早,是没有行人的。天地间出奇地静谧,只有雪花在持续飘落。忽然,不知从哪儿钻出两三只花狗,在雪地里撒欢。它们的狗生,一定是没有见过雪的,逮着机会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我没有心情看狗狗们打架,匆匆吃过早餐就准备送父亲去乘车。路上,看到有几辆公交车经过。心里,也有了些许的安慰。但很快,连上了手机蓝牙的车载显示屏就通知我,妹妹打进来了电话。接通电话,妹妹就急促地告诉我,她问了在汽车站上班的同学,公共汽车全部停运!我纳闷,刚才还看到几趟班车正常发车呢!她说,刚接到通知,已发出的正常运营,后面的全部暂缓发车。

怎么办?再留老父亲住下,显然不现实。家里喂养了一头大肥猪。吃煮食的,准备年底宰杀,食量大得很。父亲来之前,只提前准备了三餐的潲食。母亲的身体又不太好,不能去地里打猪草。“今天必须回去!”父亲对着天空群魔乱舞般的雪花忿忿地说道。

我和妹妹向来知道父亲说一不二。短暂的商议之后,决定开车护送父亲回家。于是,我迅速接上妹妹,踏上了返家的路程。

我打开导航,查询了一下路线。导航提示我,高速公路已经关闭。看来,只能走低速了。最开始的一段城郊道路还好,宽阔,平坦。虽然车子不多,路上还是有两道车辙。我就循着车辙匀速往前开,道旁的人行树飞速地掠过车窗。两边的田里,一片苍茫,感觉啥都没有。其实有些田里还是栽种了油菜的,但雪把所有的痕迹全都隐藏了,不仔细看就跟没种一个样。整个世界,一片苍茫。汽车,就在苍茫中朝着目的地行进。

过了酒埠江(地名),平地已跑完,马上就进山了。去往柏市要翻过一座上七里下八里的群山,名字也很有意思,就叫“排山”。排山坳上,最险最难走的就是“牵牛岭”了。上山之前,我心里直犯嘀咕,绕路呢,还是不绕路呢。最终把心一横,还是迎难而上吧。

进了山可就不一样了,盘山公路弯多坡陡,林密路窄。平常开这条道,我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何况当下的雪天?但既然上了山就没有回头路,一条道走到底吧。

玉带似的公路蜿蜒曲折,盘旋在崇山峻岭之中。厚厚的积雪像棉被把路面完全盖住了,你只能通过积雪的厚薄估计哪里是路基哪里是排水沟。车子行进在这样的路上,感觉不像是在开车而是开船。

最让我恐惧的是,对向车道以及我的身后都没有一辆车。万籁俱寂,只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还有树枝偶尔因不堪雪的重压折断而发出的声音。

雪还在下,越下越大。从司机的视角看去,犹如电脑屏保梦幻星空里,一朵朵大的小的雪花,如流星一样迎面扑来。飞蛾扑火般蹭在车挡风玻璃上,不消一刻便化为一滩水渍。漫天飞舞的雪花如柳絮,如鹅毛。不禁让我想起了诗友“山野村夫”的诗作——“哪个仙姑下翠微,三更半夜做寒衣。弹棉艺匠敲弓鼓,弄得鹅绒满衍飞。”

一路行来都不见车,途经一处急弯险隘,终于发现前面有辆车。车顶闪着红蓝灯光,车身上写着“道路救援”,后头还有一辆吊车。行至更近些,我看清楚了,原来是一辆对向驶来的现代ix35suv冲到路边沟里去了。也许是路滑刹不住车,也许是车速过快所致。车主正懊恼地站在路边,看着吊车操作。我龟速挪动着车子,会车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天阴沉沉的,雪继续下着。及至峰顶,已是上午十一点多了。爬升告一段落,接下来有一段很长的连续下坡。有经验的老司机都说,下山之路比上山更危险。看了刚才的前车之鉴,我的内心也是没底。心想,今天可别“报销”在这牵牛岭上。

车子的仪表板上,车辆稳定性控制系统(VSA)指示灯忽然闪了几次。我知道,那是系统检测到了道路湿滑所致。我挂上L档,以增加轮胎的抓地力。好在前车驶过不久,路面留下了两道车辙,可以沿着车辙的引导缓慢前行。此时车速很慢,但发动机转速达到了每分钟三千多转。发动机发出轰鸣,轮胎压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前方道路两旁可见许多被雪压弯了腰的竹子,饭碗粗的壮竹,在大自然面前也屈服了。此时此刻,你不得不佩服,轻盈的雪花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车行到一处缓坡,左右各有一根壮竹朝路中间弯伸,形成一座拱桥,就像飞机的最高礼遇——“过水门”。我对这种仪式有点受宠若惊,它们是在欢迎我这个远归的游子吗?

终于平安越过了牵牛岭,前方的道路较为平缓。这时的雪依旧很大。从车前挡风玻璃望去——雪花,小的似流萤,大的如白蝶,迎着我袭来。在一刹那间,我竟有种恍若隔世的幻觉。

接下来的路程就顺利得多了,路上的车辆也多了些。会车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礼让对方。路上的雪,在车轮的反复碾压下是存活不下来的。汽车快速驶过时,后轮甩出一道污渍,混杂着雪水和雪。想必赶路的人都和我一样,有着一颗归心似箭的heart。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这次回家的路虽然有惊无险,但让我瞬间好像明白了很多。首先,任何时候都不要冒险。冒险侥幸赢了则罢,输了,你就输了全部。其次,人们常说将生死看淡。但真正要做的是,看重生死。毕竟,除了生死,其他都不是事。第三,尽孝要趁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是不会等我们的,为了不留遗憾,一定要常回家看看。

这次的雪地行车,像是一次心灵的洗礼。它会让我放慢脚步,去感受生活的美好;它会让我停下忙碌,去享受片刻的宁静。

感谢你!2024年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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