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笔记】关于茶的专题阅读材料

学生袁俊杰,茶文一篇,可圈可点,然终觉味淡意浅。他又因总是上课,课间又要舒活筋骨或去洗手间减负,不忍再拉来面谈,就是谈,也谈不透。刚说到点子上,结果上课铃声响了,——不去也罢。其实就是有大块时间面授机宜,恐怕也不易启发其写作悟性。不过,献给他好文章,希冀他能默默潜读,能跟着作家学写作,我看,远胜于为师。茶文甚多,撷取几篇,也足以得茶之道。茶之道,文之道,相通相融。

听茶叶梅

    茶是有声音的。这是我到了福建安溪之后才突然领悟到的。

    秋分过了,转眼己是寒露,北方的雾霾不期而至,天灰蒙蒙的。老天爷沉着脸的样子,实在让人无奈。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应到了安溪,扑面而来的青山绿水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山的名字为戴云,有着古来的诗意,试想那云字用繁体书写,会更为美妙。山的模样,千姿百态,从来不会让人觉得疲倦,吸引你走近,与之细语,交付心事。转身时,便会有了种种牵挂,忍不住一次次回首相望,却也不能停步,人生只能朝前。还好低下头来有一缕茶香飘然跟随,那便是与这山相伴的古茶,有着贴心的茶名,叫铁观音。

    从小喝惯了茶,各种茶的味道都略微知道一些,但这沁香扑鼻的铁观音,咽下去熨帖可心,似乎能使人感觉出一种格外的温暖。中国茶业,最初兴起巴蜀。清初学者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说:“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因此,常称巴蜀是中国茶叶或茶叶文化的摇篮。要说巴蜀之地,古来当属巴国,那一带大山峻峭起伏,人们喜好种茶,随口唱出的茶歌数不清。“正月采茶是新年,手拿金簪点茶园,一点茶园十二卯,采茶姑娘笑开颜……”有首《顺茶歌》从正月唱到了十二月。

    但其实,是安溪人一贯的开放和笃定引来了这些异乡的歌声。安溪早年素以农业为主,境内山多地少,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后来,于明末清初创制出的乌龙茶,传至闽北,后又传入台湾,渐渐名扬天下。多山的安溪才一年年繁荣起来,得到“小泉州”的美称。而今这座建筑于唐宋时期的古城可谓茶都,天下名茶汇集,人与茶不离不弃。行走之间,可感觉到空气里的茶香弥漫,馥郁芬芳,又奇妙的掺合着稻谷花生的蕉香,成熟醇厚,正如这秋日的山野,让人纵然是不喝也醉了。

    再上得山去,便可看出安溪人对茶的娇宠,一垄、一排排的茶园,修剪得如时尚人儿的美发,可见人们用尽了心思和功夫。在安溪的山上,也有那高大的古茶树,好些已过千年,总在云雾山上静观人间,看似淡定却经历无数风雨,天性娇弱但执拗不衰,时光流逝愈加高贵不凡;也有那后起之秀,满树嫩枝叶儿,青翠欲滴,若是伸手去,片刻就染了指。难怪采茶女扬起的手总是绿的天真,仿佛也成了摇动的茶枝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唱不完的茶歌。“十月采茶下长江,卖茶挑起花萝筐,一担茶叶一担歌,挑起百货转回乡。”

    从山上回到茶庄,迫不及待地将嫩叶倒在桌面大的竹筛上。茶师傅摇晃竹筛,通过旋转使叶片碰撞,激活芽叶酶的分解,使茶叶产生一种独特的香气。这个过程叫摇青。接下来是杀青,以高温将茶的青味炒退,大力搓揉至不再出水为止,时辰把握一点都不能耽误。茶工们为此常常连夜守候,小心翻弄,直到天明。

    香茶好喝树难栽,更难侍弄,但得如何和谐,才能交付一缕馨香呢?人问茶,茶有声。那话语只有真正爱茶的人才懂得。我想起家乡一位能够做出绝品“玉露”茶的聋哑师傅,他听不见人语,却能听懂茶音,将珍惜与抚爱渐次融入茶意,茶晓得他的亲昵,因此成为绝品。

    人与茶的对话,从种茶开始,培茶、采茶、制茶,经历了无数回合,一直到最后,那饱满成颗粒的茶叶,色泽珍绿,状似蜻蜓头、螺旋体、青蛙腿。再用细细的文火焙炼,如风凰涅槃,就是人们期待的铁观音了,面世之前的梳妆是免不了的,去掉杂芜,留下精粹,是人与茶共同的愿望。

    这时亲取一撮放入茶壶,便清晰可闻当当之声,这是它在真正的绽放之前,小小的序曲。其声清脆为上,声哑者为次,俗称“音韵”,只有理会的人,才能听出那茶韵的山高水长,余音缭绕。高明的茶师则不仅可以听出茶的优劣,还能听那茶出自何地,树龄几何,甚至为哪位大师所制。

    茶经道:“天育万物,皆有至妙,人之所工,但猎浅易。”说的是苍天养育万物,都有奥妙,人类所知道的不过只是一点浮浅的皮毛而已。一片小小的茶叶尚且如此奇妙,那天地之间该有多少奥秘不为人知?人类对大自然的探求从来没有停歇,但敬畏之心断然不可无,只有谦恭地聆听他们发出的声音,读懂他们的表情,才能求得彼此的和谐。

这也是茶传出的声音。

父亲的暖乡茶

谷雨后,同事们纷纷喝上了新茶。大家见面多了一事:评茶。你看看我的茶杯,我看看你的茶杯,比较着形色味,打听着各自茶叶的来头、价格。

    我还在喝陈茶。我的新茶已经到了,但我仍然喝着陈茶。

    这茶是父亲过年时送给我的,用两层方便袋扎着。这茶是父亲一个人从山上一片一片摘下来的,又一个人摸着黑、锅上一把锅下一把炒出来的。

    父亲七十好几的人了。我告诉我自己,我一定要把它喝完,不能糟蹋掉。

    父亲的茶叫“炒青“”,样子不好看,没有专业的炒茶机,全是手工做的。采下山的鲜叶,当晚就要炒,采茶炒茶是连轴转的,格外地累人。

    鲜茶,先放在锅里杀青,锅就是做饭的大锅;然后放在匾子里搓揉,直到揉出“汗”,匾子是平常晒粮食的匾子;最后,再放进铁锅里焙干,铁锅烧得发红。我曾伸手进锅里翻炒,被烫得龇牙咧嘴。父亲的手是老手,不怕烫,烫也没法子。他教我以茶翻茶,抓住就放,动作要快。

    茶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茶叶的颜色有些旧了,那是故乡泥土的颜色;茶叶的形状有些粗大,那故乡茶山的形状;茶叶的香气有些走了,那是故乡平淡的风的气味。天天捧着它,看着它,饮着它,天天就回到了故乡,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父母的身旁。茶叶是一条故乡的小路,带我回家。

    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我家屋后壮硕的大山上,那层层的茶园。

    这茶园跟我的岁数相仿,最早是集体的,后来,每家分了一块。随着我的上学、姐姐的出嫁,我们都迁走了户口,每走一个,就要放掉一垄至两垄,最后只剩下父母两人有限的几垄了。靠山顶的,茶的品质好,但父母都先后放了它们,留着山腰和山脚的。他们岁数大了,爬不动那么高的地方。

    靠山顶的地方,还有我家的几棵茶,2003年4月13日下午,母亲就是为采这几棵茶而倒下的,再也没能起来。后来,医生告诉我,山高也是诱发脑溢血的一个原因。

    母亲去世后,那几棵茶,父亲再也没去采过,不知它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常常想:母亲要是活到现在,该是个什么样子;有了母亲,我的生活又该是个什么样子。我现在脑海中,还是她最后一次送鸡蛋来的样子,吃过饭匆匆回家摘茶的样子,突发脑溢血昏倒在茶山上被七手八脚抬下来的样子。母亲走的时候,指甲缝里尽是茶绿,脚上面沾了很多新鲜的黄泥。

    有一年清明,我突然心血来潮,骑车回家。到家时是晌午时分。大门锁着,门口的索上晾着几件湿衣裳,树阴下面,一只母鸡带着一团一团鹅黄的小鸡苗。我知道,他们下田去了。再看大门上有父亲的“留言”,粉笔字:“我们在畚箕洼锄麻草,钥匙在老地方,早饭在锅里。”我找到钥匙,开了门,放下东西。拖开锅盖,锅里面熏着一碗饭,一碗熟菜,熟菜上有两只煮鸡蛋。

    父母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他们是不知道我回来的,他们只是准备着我回来,他们清明前好些天都在思默这件事,他们是盼望着的。父母对于子女一生都是盼望着的,都是随时准备着的。

母亲的茶事

    乡村五月的晨,醒得特别早。仿佛还没来得及揉揉眼,天色便温柔地明亮起来。②想起临睡前母亲说今天该采茶了,赶紧翻身起床。清水洗漱后,素面朝天地向屋后茶园信步而去。

沿着春草丰满的小径向前,向前。晨露盈盈在我穿行游走的身后滴答作响,行不远,就看见母亲拎一小桶埋头在茶树丛中一朵一朵地采摘青茶。天地间罗下薄薄的清雾,空气中漫布着青草、泥土特有的味道,茶树们井然有序地排列着,伸出一只只浅嫩的小手,一定是想抓住这个春天轻灵的羽翼吧!

母亲含笑嗔怪我昨日在旅途风尘仆仆一天,累了,没多睡会,眼神却分明欣喜地巴望一起采茶,多点时间亲近她的女儿。学着母亲的样子,我一边小心翼翼地采摘着鸟舌般俏皮柔嫩的新芽,一边听她细声轻语絮叨着如烟的往事。

    一场场春雨飘过,茶树喝饱了水,滋滋地直望外冒着青翠的嫩芽,从清明到立夏前都是采茶的季节。那时候,青山茶场的千里茶园里便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了,远远放眼望去,碧绿葱翠的茶山上星罗棋布地遍撒着一个个俏生生的采茶姑娘。她们如翩翩彩蝶穿梭在一条条绿色长龙间,头带草帽,腰挎竹笼,双手起舞,上下翻飞,一片片,一叶叶,采摘着满垅的希翼和梦想,茶树兴奋地颤抖着发出淅淅沥沥的欢唱。少女时的母亲便是那群茶姑里的一个。以前采茶都是一水的黄花闺女,母亲说,茶是最好“色”的,一个季节下来,那些丰满水灵的女孩子一个个都变得面黄肌瘦,神色憔悴。我一旁听了吃吃地笑,哪里是茶好色呀,分明是采茶的活太艰辛乏味,茶姑们的消瘦大致是劳累所致吧。

    布谷鸟高声吟唱着不急不慢地巡回在原野,和煦的清风痒痒地拂面而过。说着这些青葱往事时,母亲像往常一样抿嘴笑了。细细看看母亲,她真的老了,那昔日光洁明媚的额角不经意间爬上几道深深的沟壑;清澈的眸子有了些许浑浊;逐渐发福的身体不再灵动妙曼,连采茶也要戴着老花镜才能看清。我暗暗叹口气,心里湿湿沉沉的。不知还能喝多久母亲亲手采摘的茶叶了。

    吃过晚饭,父亲笑吟吟地问我要不要看茶叶是怎么炒制“出笼”的,他毫不吝啬地夸起母亲的聪明能干,去年只看过一次就学会了自己做茶。灶膛里的豆萁随着划起火柴的青烟熊熊燃起,红彤彤的火舌忽忽地舔着锅底,母亲把我们采了一天的青茶叶一股脑儿倒进锅里,赤裸着双手不慌不忙地翻炒起来。一股浓郁的清香蓦地扑鼻而来,飘飘缈缈地弥漫开去,一时间连满屋的空气都沉醉在沁人心扉的茶香余韵中。

    杀青、摊青、烘焙,母亲双手不停舞动,翻、揉、捻、搓丝毫都不含糊,那一点头一舒臂的灵活机警好象换了个人似的。我托腮依在灶边,贪婪地吸着,嗅着,陶醉着,铁锅散发的热气合着茶叶袅袅的清香逐渐逐渐盈润着我的心……

    二个多小时后,茶叶终于烘干焙好,粉墨登场了,簸箕里的新茶条索紧致,纤毫毕现,一共7两有余。望着母亲红肿麻木的手掌,拭着她额头沁出的汗珠,我感动莫名,没成想,每天在手中的青瓷茶碗里舒缓轻舞,婀娜多姿,清香碧纤的茶叶,竟然来得这么艰辛不易。那杯中朵朵盛开的叶片,可是朵朵都凝结着母亲浓浓的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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