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浓重,乌云覆压,阴翳如潮水悄然蔓延。一道霹雳降下,将云层猛然撕开,裂缝中影影绰绰透出一片妖异的红。
雍州主街上,白衣飘展剑锋凛然,黑甲护身刀枪森寒。两方人马狭路相逢,大战一触即发。
“许久不见,长老别来无恙?”
丝丝暗流涌动,红伞之下,丹唇轻启。
“既痛且愧,日夜难安。”苗沧海毫不迟疑地答道,“想必姑娘也是如此。”
“不错。”伞面轻抬,露出一双清冷妙目,“长老当懂我所为。”
“华阳之痛,不在姑娘之下。世事更迭,当年元凶俱已成灰,姑娘何苦再造杀孽!”苗沧海神色凝重,眸中似有痛惜:“姑娘本是仙门中人,自堕魔道,从此便只能栖身暗夜。倘若此刻迷途知返,尚来得及。”
“他们屈杀无辜,为虎作伥,难道不比我所作所为,更恶千倍万倍?”宋秋雁眸中陡然凌厉,“死了又如何?即便肉烂成泥,骨化为灰,也洗不掉他们的满身罪孽!当日未能将他们手刃,如今便由他们的后人来赎清,自是再好不过。”
“……雍州百姓无辜受累,华阳决不会袖手旁观。”苗沧海上前一步,沉声道,“宋姑娘,你想以命相抵,那么以我一命,换雍州万人性命,如何?”
“师叔!”“长老!”
华阳众人惊诧不已,急忙拽住苗沧海,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宋秋雁眸中亦显现一丝惊讶,而后缓缓笑起来:“舍己为人,不愧是华阳长老。但是你的命我不稀罕,我只要雍州覆灭!”
“别说什么百姓无辜,这副说辞我已经听厌了。”宋秋雁及时止住了苗沧海的分辩,“他们若是当真无辜,那么数日前是谁绑了你们的好弟子,又是谁口口声声要诛杀恶贼,将那缚灵索加诸其身?”
她的目光落在陆怀风身上,周遭气息骤冷:“陆怀风,满身脏污的感觉如何?”
陆怀风一言不发地握紧了灵剑,指节隐隐泛白。
苗沧海亦是心绪难平,隐忍无话。良久才叹道:“雍州百姓纵然有过,但无论如何罪不至死啊!宋姑娘,长风身故,已是你我终生之憾,若是今日雍州千条性命俱丧于此,大错已铸,悔之晚矣!”
“华阳死了一个弟子,与苍生性命相比,原来竟是无关紧要?”
宋秋雁冷笑,刹那间周身魔气大盛,青丝散开,于夜色中飘飞不止。
“百姓杀我谓顺天道,我杀百姓是为邪祟。天道不公,便由我来扶正。今日之为,我宋秋雁绝不后悔!”
话音刚落,霹雳轰鸣,千条银索交织蜿蜒,将天际照亮如同白昼。一钩弯月自云层中现出,散发出幽幽淡红。
耀眼的白光映照着伞下的容颜,犹如昙花惊人一现。一双眸子如浸寒冰,红衣女子缓缓开口。
“请教苗长老高招。”
苗沧海心知此战已避无可避,长叹一声,随即抬手虚握,一把长剑现于手中。
剑刃出鞘,寒光闪动,便似苍龙出海,飒自生风。宋秋雁执伞格挡,堪堪避开这凌厉一击,随即旋身借力,衣袂轻扬,人已稳稳立于一方屋顶。
苗沧海飞身跟上,将长街留与华阳众人和三千护城军。
兵刃相交,屋舍上下各自战在一处。
屋顶之上,二人且战且行,碎瓦断梁纷纷掉落,烟尘被劲风裹挟而起,漫天飘散。
苗沧海使剑,一招递出,灵力便随剑意汹涌而至。宋秋雁执伞,虽非寻常兵器,但此刻攻守得宜,游刃有余,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初时只是试探,几个回合过后,苗沧海神情逐渐凝重。宋秋雁于他而言虽是晚辈,但因当年变故,弃道修魔,内力远胜昔日。如今与之交手,但见其招式之中,邪气炽盛,她手中那把赤霓伞,更是隐隐透出黑紫色的魔气。苗沧海心中惋惜,本不欲使出全力伤她,稍一迟疑,伞尖已逼近咽喉。生死之际,苗沧海下意识挥剑挑开,但衣袖仍不免被削去一片。随即不得不全神贯注,小心应对。
而那一头,宋秋雁杀气愈盛,执伞进攻,招招直取苗沧海要害,既快且狠,足有劈山断海之势。
战至酣处,屋顶之上已看不清人影,唯见一红一白两道光影,你来我往,迅若闪电。气浪翻涌,震得瓦檩俱碎,木屑飞溅。
与此同时,长街上华阳众弟子与护城军亦是混战一处,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以华阳众人御剑之能,只须避开这些护城军,此战本也是不必打的。只是一进这雍州城,众人便隐约觉察似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威压而下,许多术法此刻都使不出来,就连各人手中的灵剑,也无法注入灵力。
如此一来,与护城军的战斗,便与寻常比武过招无异了。
华阳弟子剑术虽精,但先前得了不许杀生的命令,既要保证将护城军击倒,又须注意不伤其性命,打斗之中难免束手束脚。而护城军最擅团战,又兼人多势众,变成傀儡之后,更是一心只听操纵者号令,生死不惧,只管源源不断地扑上来。华阳弟子纵能以一当十,在护城军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之下,也已战得筋疲力尽,眼见便要抵挡不住。
华阳众人逐渐退成一圈,转攻为守,互为依仗。内圈的护城军被击倒,而外层尚有千人不断涌来。
陆怀风站在圈上,鬓发散乱,衣裳也被划了数道口子。放眼望去,同门皆是衣衫凌乱,一副狼狈之态。
“这些傀儡根本毫无痛觉!”一名弟子跌跌撞撞靠近,喘息道,“挨了一剑倒下,立即又爬起来,分明是不要命了!如此下去,我们即便不被砍死,迟早也会力竭而亡!”
“陆师兄,我们快抵挡不住了!”数名弟子纷纷退后一步看向陆怀风,等待他发话。
陆怀风此刻亦是心神大乱,入城之前嘱咐过众弟子切勿动用杀招,是对华阳剑术信心十足。却不料此刻交手,方知自己远远低估了变成傀儡的护城军的实力。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但此局说难也易,最快的破局之法,一早已摆在眼前——
只要杀了这些护城军,此战胜败登时逆转!
陆怀风额上热汗淋漓,衣裳也几乎湿透,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若是坚决不杀,华阳众人便要死于刀枪之下,此夜过后,雍州百姓更是如同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若是舍出一切杀,这上千条人命,今夜便要葬送在一向济世救人的华阳派手中。纵然最后得胜,华阳从此清名不再,这千人的鲜血,也会成为华阳弟子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孰生孰死,只在一念之间。
城中混战不止,城外却是平静得无端叫人心慌。自百尺高台俯瞰,雍州城内各处境况尽收眼底。
“你放开我!我要下去!”阮无忧忽然瞪着面无表情的洪齐,神情急切。
洪齐闻言嗤笑:“怎么,我还没杀你,你倒迫不及待去送死了?”
阮无忧挣扎无果,恨恨道:“你再不放开我,大家便都得死在这里!”
“是吗?”洪齐不为所动,“他们死便死了,与我何干?要是你的陆师兄死了,说不定我还能笑得更大声些。”
“我没有与你说笑!”阮无忧愠怒,“你瞧一瞧,雍州城那些屋舍上面是什么?”
洪齐漫不经心地往下瞥了一眼,神色立即变了。
原本漆黑一片的城池,此刻竟于各处街巷中亮起了灯火。或者说那不是灯火,是萤火般的浅蓝色光点,如同繁星一般慢慢出现在屋舍上方,浮动闪烁,明灭如梦。
“那是……是什么东西?”洪齐惊疑不定地喃喃自语。
“洪师兄,你一向最是勤勉,怎会不知?”阮无忧语气冷冽,“生人魂魄,离体之时便是这般模样。”
洪齐面上强自镇定,不屑道:“摄魂术罢了,又不是不曾见过。”
“你再仔细瞧瞧那些光点的图案!”阮无忧急躁道,“难道不觉得很是熟悉么?”
洪齐盯着城下望了须臾,忽而失声道:“这是……锁魂阵?”
这三个字说出来,他自己便先心中一震。
从来只见以灵气作阵困缚妖邪,可这阵法不知如何作的,竟能将数人生魂困在其中。
洪齐看得心惊。这些时日他们待在这高台上,台中锁魂阵法早已熟稔于心,这图案的样式,断不会有错。
阮无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若真是锁魂阵,既能将百姓生魂困缚于此,那么这阵法所覆之处,只要是活物,便是一只苍蝇都逃不掉。”
“包括你我。”阮无忧补充。
洪齐猛然回头,死死盯住她:“不可能!你……你休要胡言!”
“洪师兄若是不信,那便在此等着,看看到了天明,究竟还有没有命在!”阮无忧见他动摇,趁机出言相激。
洪齐狐疑地瞧着她,思忖一阵,忽而冷笑起来:“小师妹,这便是你挑拨离间的手段?若是如你所说,宋秋雁设下此阵,这方圆百里便无人生还,那她自己此刻也身在雍州城中,难不成她这样神通广大,还能保自身无虞?”
“若是她不想活了呢?”
洪齐一怔,对上阮无忧明亮的眼睛,望见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忧伤。
“爱人身故,她独活至今,便是为了报仇。倘若心愿既了,于她又焉有生路?”
“洪师兄,我不想就这样死在雍州,你应当也不想。”阮无忧一字一句道,“我左右不过是死,留在此处,不如下去拼上一拼……你可愿同去?”
雍州城中,两方交战,胜败几乎已见分晓。那厢,苗沧海与宋秋雁缠斗,不慎为归途幻化藤蔓所缚,重重魔气覆压之下,自是动弹不得;另一边,护城军的包围圈仍在收缩,而圈内华阳众人早已苦撑多时,不堪重负。
宋秋雁冷眼看着底下苦战的华阳弟子,像是在看一群垂死挣扎的困兽。
“不愧是第一仙门教出来的弟子,到了如此地步,仍是不肯动手么?”宋秋雁若有所思地感慨,“华阳成于此,终也要败于此。”
陆怀风在混乱中抬头,见苗沧海已被藤蔓化成的牢笼困住,再看周围如潮水一般不断涌上的护城军,不由心中焦急。
格开护城军刺来的刀枪,陆怀风余光所及,隐约见到一片红色。待勉力挡回几招,再去细看,顿时大骇。
只见宋秋雁立于屋顶之上,长发随风飘飞,全身上下笼罩在一团黑紫色的魔气之中。而她的身后,一轮圆月破云而出,红光大盛,鲜明似血。
陆怀风立即想到了那个诡异的锁魂阵,心中暗道不好。待要冲出重围,却被护城军拦住不得抽身。
“噗呲!”“噗呲!”
忽然,外围几声异响,很快便有数名护城军倒地。华阳众人齐齐望去,只见长剑挥舞,翻飞如龙。为首的便是阮无忧和洪齐。
“是先前留守雍州的师兄弟们!他们来了!”众弟子如同久旱之际,忽逢甘霖,即刻振奋起来。
“陆师兄,我们可要冲杀出去与他们汇合?”
陆怀风环顾众同门,一双双疲惫的眼睛里难掩期盼,那里面有血与火在燃烧。
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就连他自己手中的长剑都在铮鸣不止。
生死当前,纵然他不想滥杀无辜,可要眼睁睁看着同门俱丧于此,他也是做不到的。
他迟迟不愿动手,便是心中为难,只愿拖得一时是一时。
“陆师兄,当心!”阮无忧率先冲入重围,见陆怀风站在原处发愣,抬手帮他挡开砍来的刀,反手一剑刺入一名护城军的胸膛。
鲜血喷涌,陆怀风脸上骤然温热,清醒过来:“无忧?你可无碍?”
“我没事的,陆师兄,你怎的还不动手!”阮无忧咬牙又挡开一刀,急道。
“我……”陆怀风踌躇不前,握着长剑紧了又紧,终是心中不忍。
洪齐也自外围杀入,见此情景不由冷笑。
“陆怀风,你以为你是谁?救天救地无所不能的神吗?你想救得雍州百姓,又想博一个绝不滥杀无辜的美名,天下哪有这样两全的事!”
洪齐一面奋力砍杀,一面怒道:“为了什么所谓仁慈,什么华阳清誉,你看着你的同门涉险,还不忘你那些那些虚仁假意,到头来还要师妹救你,真是可笑!”
阮无忧既要防备自己周围的护城军,又要格挡砍向陆怀风的刀,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忽而自身后刺来一枪,想要再侧身躲闪,已然来不及了。
“铮——”
危难之际,一把长剑挑开了来势汹汹的枪尖,而后利落地划过持枪之人的脖颈,血花四溅。
阮无忧回头,看见了陆怀风苍白的脸。
陆怀风不说话,径直冲入护城军包围,手起剑至,招招致命。众弟子见此情景,也随之杀入敌阵,所过之处,剑光舞动,护城军纷纷倒地。
“哈哈哈哈哈哈——”
宋秋雁忽而纵声长笑,神情似已疯魔:“好啊,好得很,这便是心系百姓、扶危济困的华阳派!既如今为苟且偷生不顾清誉,当年又为何不肯施救?这三千人的血,你们华阳便是永远都洗不干净了!”
笑声戛然而止,宋秋雁一抬手,那柄赤霓伞便悬于半空,随着她施法,伞身飞速旋转,缕缕魔气化作千条丝线分散而去,落入城中那片蓝色光海。
华阳众人解决完所有护城军,再抬头望去,只见无数浅蓝荧火飘然而起,浮浮沉沉,随着魔气化作的丝线汇成一缕,向城外飞去。电闪雷鸣,周遭气压顿时沉重,一阵拖长刺耳的巨响震彻天地,似是自亘古传来的余音。
众人听得分明,这是拖拽锁链时金属摩擦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就要挣脱束缚。
“锁魂台……是蛟龙要出世了!”
一名弟子指着城外惊呼,而那座百尺高台,已然为黑紫魔气层层裹覆。魔气之中,金色光阵盘绕而成的锁链绷紧到了极致,似是随时便会断裂。
“这根本不是锁魂阵……”陆怀风瞬时明白过来,“这是……锁魂阵的逆转阵法!”
“原来她摄魂,便是为了以生魂献祭,从而逆转锁魂阵,放出蛟龙……”
陆怀风血气上涌,心跳得厉害,来不及多想,转身唤众弟子:“结伏魔剑阵!我们定要阻止她!”
数名弟子即刻列阵,虽然此刻灵气被压制,冲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强敌当前,仍是无人退缩。
宋秋雁微微冷笑,只挥挥手,华阳弟子便被魔气震飞,各自倒地吐血。
陆怀风以剑撑地,咬牙望向宋秋雁,正要持剑再战,忽而睁大了眼睛——
一柄寒光如水的长剑不知自何处出现,迅疾绝伦地插进了宋秋雁的胸膛,魔气凝成的丝线顿时消散。宋秋雁似一朵将近凋零的彼岸花,自高空翩然坠落。
血月幽幽,长剑染红,剑柄处“霜魄”二字也被血色浸透。
“师叔……”陆怀风喃喃道。
苗沧海提着霜魄剑飞身而下,望着伏于地上的宋秋雁,脸上全无往日嬉笑神情。
华阳长老何许人也,在被困在藤蔓中时,自然早已有了脱身之法,只是在静待时机,一击便可破局。
宋秋雁呕出几口血,恨恨道:“你为何不杀我?”
苗沧海盯着她,眼中浮现一丝怜悯。适才这一剑特意避开了要害,虽是刺中了宋秋雁,实则只是令她再无还手之力,并不致命。
“你此番铸下大错,险些害了雍州万人性命。此前行摄魂之事,以活人制成傀儡,所害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苗沧海缓缓道,“宋姑娘,你须随我等回华阳,等候掌门师兄发落。”
“哼……你们华阳有什么资格发落我?”宋秋雁咬牙怒道,“便是死,我也绝不再踏入华阳一步!”
“蠢货。”
一声冷笑自雍州上空传来,引得众人齐齐抬头。只见一道黑影立于雍州府衙之上,傲然俯视下方众人,如同鹰隼扫视落入陷阱的猎物。
厚重的黑袍隐去了他的面目,此人分明未携任何兵器,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不曾出手,却无端自带一股强大的震慑。疾风裹着血腥味拂过,自入城之时便感到的沉重威压愈加强烈,众人不由得心中一颤。
“想死很轻易,我即刻便可以送你去死。”黑衣人冷冷道,“在你已经对我无用之时。”
宋秋雁脸色惨白,这话毫无疑问便是对她说的。她挣扎着爬起,似是牵扯到了伤处,眉间浮现一片痛色。
“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美眸轻敛,宋秋雁重重咳出一口血,抬头望向那黑衣人,眼中已蒙上一层水雾。
“宋姑娘,你……”苗沧海震惊地看着她,又看看黑衣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宋秋雁拾起掉在地上的赤霓伞,轻轻抚过伞面,泪水如断线玉珠打在黑色的彼岸花上。
“归途,归途……”
她低声念着,一声轻叹如鸿羽飘飞。
“于我,这便是最后的归途。”
众人恍神间,宋秋雁已驱动赤霓伞,飞身上了那百尺高台。不知她念了什么咒诀,那丝丝黑紫色的魔气竟又重新自伞中飘出,渐渐将锁魂台笼罩其中。
而这一次,千条丝线自伞中抽出,却调转方向,直直刺向了宋秋雁。
“她……她要以自身献祭!”
出声的是阮无忧,她急躁地想要冲过去,被众人拉住了。
“别拦我!”阮无忧忽而大声道,声音中已带了一丝哭腔,“她……她会死的!”
“哎呀,那里危险!”苗沧海伸手拽住她。
“救救她,师叔,你救救她好不好?”阮无忧哭道,“我知道她做了很多错事,但是她不能……不能就这样死了……你也不想她死是不是?”
“而且……而且要是下面的蛟龙被放出来,又要掀起一场浩劫!”阮无忧已哭得泣不成声,扯着苗沧海的袖子,“师叔,她已经受了百年的凄苦,季师兄不在了,难道我们还要眼睁睁看着她也……”
苗沧海神情骤变:“你……你从何处得知这些?是谁同你说的?”
“宋姐姐都告诉我了,百年前在雍州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阮无忧忽而提高音量,“师父师叔伯都不肯提起,雍州府志上也将这些事抹得一干二净,许多年后,还有谁记得他们?还有谁记得他们为雍州做过的一切?”
“拉住她!任何人不得上前!”苗沧海厉声下令,众人皆是一愣。
“下山之时,掌门师兄让你们听我的命令,可还记得?”苗沧海握着霜魄,神情肃然,众人只得死死拽住阮无忧。
而锁魂台上,魔气所化的丝线已尽数缠住了宋秋雁,浓黑翻涌,红光大盛。千道银光撕裂苍穹,宋秋雁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化作点点浅蓝荧光,汇聚于锁魂阵中。
“宋姐姐!”阮无忧哭得撕心裂肺,一道霹雳轰然降下,瞬时盖过了她的哭声。
“不好,蛟龙要出世了!”陆怀风颤声道。
那拖拽锁链的亘古之音再次震响,锁魂阵上,金色的锁链封印绷到极致,而后铮然炸断,散落漫天流金赤光。
风云变幻,天地暗色,一条遍体鳞甲的黑龙自锁魂台上冲出,撞断檐柱,腾云向东。
黑衣人见状冷笑,展袍随之而去。
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霎时沉沉地覆住了雍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