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真的只是路过。
1
相识得很偶然。
赵野照常去接顺风车的乘客，那姑娘拉开车门，一股很好闻的桂花香气随着冷风扑进来，她扯下口罩喘着大气说：“师傅，快快，去南天门。”
他神使鬼差地想到一个词，娇喘连连，是南方那种特有的轻柔软糯的声音，像含着棉花糖说话。
姑娘急了：“师傅，走不走啊？你倒是吱一下啊。去南天门。”
他憋了一脸笑：“不去。我还年轻着呢。不上天。”
“喂，你怎么这样？不去干嘛接单？”带点火气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倒像娇嗔一样，赵野听着骨头都要酥了。
姑娘张略显平淡的脸，急起来五官倒生动了，明媚生香。
赵野的心咯噔一跳。“上车！”他拿出多年老司机话唠风范，跟她唠嗑起来。
她的话不太多，礼貌而温和。
把她送到了幸福路口的南门天后宫站，看她离去后还有点惆怅。谁叫他是个死声控呢，哪怕只能听到她“嗯，嗯，没错”，这种敷衍的回答也乐此不疲。
说来也巧，第二天是周末，接的顺风车又是她。她穿得很多，还抱着一个暖手宝，看起来圆滚滚的，很可爱。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聊天更多了起来。赵野不时地抖些珍藏的段子逗她，她笑起来很甜。
得知林琅的公司就在他公司附近。赵野趁机讨微信：“顺风车直接喊我呗，地头蛇带你逛更精彩。我顺便存钱娶媳妇儿。”
她略为吃惊：“喜当爹啦？怎么你儿子的老婆本也要靠你存！”
大眼瞪小眼。原来此媳妇非彼媳妇。南方人都是说娶老婆的。
2
林琅从南方过来出差，对这个北方城市到处透着好奇。见到一颗红火的柿子树要停下来拍照，见到枣树也莫名兴奋，等到下雪的那天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赵野干脆开了天窗让她捉了雪花玩。
接连几个周末，她有时去小吃街吃吃吃，有时去紫竹林，竹竿上被刻满了“某某爱某某”，她看得哈哈大笑。赵野跟过去一看，有根竹子上刻着来自单身狗的温柔祝福：“祝你们交配成功！”也笑起来。有时去某个小巷看古建筑，一片雕花的瓦片也看得津津有味。
赵野有种直觉，她没来过这个城市，但并不太陌生。看她微信上的的游记，时而风趣，时而逗比。
她喜欢他的家乡。这个结论让他的心情很愉快。
转眼圣诞节到了，下了班时间还早，她照例要出去转转。他问：“你想听什么歌？”
她好像有点感冒，带着鼻音：“来首应景的吧，银河小饼干。”
什么？！
赵野听了半天，啊？原来是铃儿响叮当。
他在心里呐喊：普通话普及刻不容缓啊！
那天没有下雪，她要去本地的小景点观星台。赵野心想：正合我意，对付这种文艺姑娘，天时地利正好表白！
于是在车上，他的话题就夹带了些私货：“你觉得北方人怎么样？”
“北方狼？”她看着赵野苦着一张脸，微笑起来：“在我们方言里，人跟狼的发音差不多啊！所以一说到北方人，就会想起：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她兴致勃勃地东扯西扯，“所有古龙小说里，我最爱的就是萧十一郎，啊！默默忍受孤独寂寞，强大又温柔的萧十一郎我老公啊。”
赵野是个古龙粉，毫不费力接上话头：“阳春三月，鹰飞草长，天寒地冻，有谁饲狼，人惟怜羊，狼独悲怆，人心难测，世情如霜。”
在热烈的气氛中抵达了观星台。游人寥寥无几。趁着林琅看天，赵野也在盘算着如何拿出红酒，和他定制的银河小饼干来助攻，准备在恰当的时刻来成全他的心动。以后他也就有狗粮可以撒了。耶。
3
叶芝说：酒入唇，爱入眼。然而酒还未入喉，他已经微醺了。
她认真看天的侧脸已经要让他看醉了。
等他款款深情地问：“你愿意为我留下来，留在北方吗？以后我愿意陪你一起。。。”
林琅微微皱起了眉头，颇有种：“我把你当司机朋友，你却想撩我？”的惊愕。赵野停下话。
她示意他抬头看：“你看到熠熠生辉的猎户座了吗？大犬座在前面带着他追逐猎物，天兔座在逃命。小犬座在后面紧追不舍，永恒地奔跑着。从冬初到冬尽，我们拥有一个这么美的星空却还不满足。”
“我们每天都在忙着追逐什么呢？追更大的猎物，追新的风景，追天边的明月，还是追一个永远也追不上的人？”
她继续说，神态落落大方：”我喜欢看猎户座， 是因为我喜欢一个人，他曾经住过这个城市，于是我也申请出差来这里，住他住过的旅店，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树，哪怕只是一片瓦，想到他的目光也曾在上面停驻，就叫人羡慕。既然无法再相见，那么能循着他的足迹来看星星也好。万千忍耐中不过追寻着这么一点幸福。”
赵野心里的所有叫嚣都安静了。猎户座的星光是距地球离一千五百光年。猎户座在中国称为参宿，“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他还是想最后努力一把：“如果和我在一起，一定不会让你这么辛苦的。”
林琅低声地回答：“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觉得苦。我只愿他过得好。“最后一句话淡得几乎听不清。
赵野回想初见的第一天，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在天后宫里跪得虔诚的背影。
她突然转过头，黑黑的眼睛有说不出的认真：“真的很蟹蟹你啊，这段时间很快乐。但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北方再好，我还是爱故乡。”
如此动听的话里含着绵绵不尽的情意，却都是为另外一个人的。
赵野沉沉地“唔”了一声，侧过身抬头看天，猎户的腰带上镶的星星那么亮，不由让他想起叶芝那句美丽而残酷的诗，从此后，他也只能将她的脸庞隐在群星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