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饭堂,很大,很宽敞,挡不了风,遮不住雨,没有片瓦盖头,只有两棵大榕树,没有桌子,没有凳子,树下一堆光滑的乱石头。
村里的饭堂是大锅饭时代的产物,当时每个村都有,不过能完整地把这么大的饭堂保留下来,不在它上面增加任何建筑物,并且以“饭堂”作为这个区域命名的,据我了解,整个岛上(一个美丽的镇级海岛,直径十公里左右大小,四面环海,现在加上外来人口,岛上大概有七万多人,80年代的话,估计是三万多人吧)大大小小近200个村子,我们村是独一份。或许是村里的先辈们希望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永远都有饱饭吃吧,所以这里就一直称之为“饭堂”。
因为两棵大榕树,“饭堂”一直是村里人闲时休闲娱乐的最佳场所。两棵榕树都很老了,年纪应该比我们村还大,据说是村里第一代先祖栽种的。至于先祖是搬迁,逃荒或者是被流放过来的,这个没人说得清楚。不过我估计这两棵大树是之前就有的了,那个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年代,哪有闲情种树,更何况本就不缺树木的农村。
就算是按照流传下来的说法,先辈们栽种的这两棵树也有两百多岁了,小苗已经参天,粗大的腰围大概要三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合抱起来。枝叶很茂,一层压着一层铺开,遮天蔽日。
榕树下长期挂着三两把水烟筒,只要有人在,它们就没有空闲,你一口来我一口,吞云吐雾,好不舒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极少有不好这一口的。
抽水烟是大家必学的一门偷懒技巧。凡是集体干活的时候,时间长了总要找个借口休息一下疲惫的身躯,喝水的时间太短了,喘不过气,长了就是偷懒。但是抽上三五口水烟的话,慢慢抽烟的时间总能让烟雾带出几口积压在体内的混浊之气,这样人就轻松了,大家也都能理解,毕竟大家身上都有烟虫,那么久那么久就得喂喂。
太热的时候,中午休息的时间,在树头围一圈石头,坐着,靠着,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树荫下总是透着凉,三五层密叶,把烫人的烈日都挡在了外头,连一丝热气都钻不进来。走出树荫前,扣上一顶宽缘的草帽,避免烧着了头发,烫伤了头皮。
晚饭过后,点一堆照明的光,火苗儿随着清风摇曳,扭动着腰肢。劳作了一天的人儿,或一堆,或几堆,围在一起,说着张家长,道着李家短,或者相互探讨一下耕田浇菜的技术,毕竟这是大事业。这么些人,总能找到一些话题聊上一晚,再不济就由着那些嘴糙脸皮厚的说些黄段子。紧绷了一天的筋骨,在笑声中,在习习晚风地抚揉下,慢慢地松弛下来。
天冷的时候,会在榕树下用早已干枯的稻草堆砌起一个人高的大圆,用于抵御寒风,只留一小口子进出,将寒风拒之门外。
白天基本上没人出来了,都在自个屋里头的被窝里躲着,刺骨的寒风不再允许在外头休息了。只有在晚饭过后,习惯性地出来聚聚,围着火堆取暖,晚上的火光比起白天来,更让人能觉得暖和。
榕树头的石头早被搬进了稻草堆的包围圈里,刚坐上去的时候,屁股像是被冰寒咬住了似的,然后双脚合拢曲着,双手或摊开放火堆上烤,或交叉抱着或用双腿夹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反正不再允许太热时那种大开大合的姿态了。草堆虽然能挡住寒风,但驱赶不了寒冷,火堆虽然能炙烤身体,但是寒意早已镌刻在了心底。
晚会嘛,那就得有些口福,总会有人带上一小框子花生、番薯,或者白天顺手在田间摘的果子一起分享。
最美不过鸟季,用弹弓或设置的捕鸟陷阱每天都能有不少收获,鸟儿总是适应不了人类层出不穷的手段。
白天除尽了毛发,开了膛,破了肚,用粗盐腌制好,晚上随手折几枝树枝串起来,在火上小烤,滋滋的油香冒起后,香气四溢,伴随着阵阵吞咽口水的“咕咕”声。
有些时候,贪婪的火儿把串鸟的树枝咬断,一口吞了下去,在火肚里抢出来的时候,如碳一般,便用手快速轻弹还粘在鸟身上的火渣,如青蛙般鼓着嘴,吹散鸟儿身上的热气,然后嘴巴一张,一咬,咔嚓、咔嚓,带着滋滋的美味,连同骨头都不见了。
农村的夜,沉得总是特别快,劳作了一天的人儿也总得有足够的休息时间,晚上的聚会最迟不超过九点,当各家各户的盏盏煤油灯都熄灭的时候,一天的光阴基本花光了,整个乡村都睡着了。醒来后,就是第二天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