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小卖部,年龄和我相仿。
小卖部开业那天,村里头大多数人很难得地抛开了手中的农活,不约而同地聚集起来,凑成了热闹,听说还很奢侈地响了鞭炮。
小卖部正好位于村里的饭堂旁边,地理位置算是得天独厚,傍晚过后的饭堂总是那么热闹。
村里的瓦房多是一房三间一字排开,各自开门,不相通,居中为主厅,两旁为次,左间大,父母或兄长居。主厅一般供着神位,正对门靠墙处放一张正方形的大桌子,神位坐上面,平时也多请神像来坐,放神位前。桌子前沿放着一大两小的香炉,里面还插着许多已经燃尽了的香蜡。当然,没有电的时代,玻璃煤油灯是必不可少的。桌子旁还放着一张床,尽可能地利用空间来多住人,毕竟当时每家每户房子都是奇缺的。现在,香案旁已经不再有床了。
房子都已经有些年头,外墙基本上被青苔侵占了,只剩下墙顶瓦檐下一巴掌宽的地方还有些灰白在抵抗着,这些地方不过是平时少雨水碰触罢了,被围堵歼灭是迟早的事。墙角处磕碰掉了墙皮的地方,里边的石块冒出了头,石缝间的粘合剂用的是红泥土搅拌的浆。
瓦房没有天窗,也不开窗口,就算是白天,背着太阳的时候,也总是漆黑阴暗的,连呼吸都带着水汽。整一天最亮堂的时候,应该是在下午四点左右,西斜的烈日闯入房间,驱赶黑暗,让房间里的一切享受着难得的干燥。
地板早已凹凸不平了,屋内所有家具的脚下必须得垫上点石块,要不熬不了几年白蚁就把脚给啃了。所谓的地板,其实就是当初建房时推平打实了的红土地,姑且也称之为地板吧。天晴时还好,雨天,雾天,碰着些水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是黏糊糊的,很是湿滑。
小卖部就设在主厅。
说是小卖部,其实只卖三样东西——糖、饼干、话梅,用三个透明的玻璃罐装着。
糖是椰子糖,硬的,直径食指大的圆柱形,似黑蔗糖加了点椰子的味。糖果的外皮包着一层白色的很薄很薄的东西,不知道是啥,含着能化了,有点甜味,不知道是粘上了糖果的味还是它自身的,当然也不会放过,放嘴里也能含一小会了。至于外包装嘛,一张印着一颗椰子树的白色纸张,似乎是塑料纸,简单地包着糖果,两头拧紧了几圈。
饼是油炸的酥饼,每张都有孩子的脸那么大,什么撒着些瓜子,饼身程棕黄色,炸得过火的地方,黑乎乎的,能吃出碳味,很是酥脆。
梅是话梅,细碎的盐粒把梅包裹了起来隔着瓶子都能闻着酸味,酸水瞬间就能涌上喉咙。小卖部多是孩子们光顾的,每隔那么久,大人总能从勒紧的腰带里漏出一毛几分的给自家孩子,这样就能买上好些个糖果含上小半天了。
大人们极少会奢侈一回,偶尔才有挺着肚子的新老媳妇会买上几颗能酸掉牙的话梅含上一天。村里的人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嘴,野地里的果子,菜园子里的各类瓜果,总是会遇到刚熟的,摘下来,往衣服上擦几下,便放进嘴里牛嚼起来,下地时还多半会在口袋里塞上两个煮熟的番薯,能止馋虫,也能顶饿。
小卖部那三两样货物的存在并不会方便了村民多少,多少快乐了孩子,但它的诞生有足够的意义——生活又往美好靠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