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的都是这样呗,怕树叶掉下打破头,种田人泥腿子怕什么?怕干怕涝。”彪子笑笑。
“所以我才听你的话,我人上了年纪,脑袋瓜子还清醒呢,没糊涂,哪个真好哪个假好还是分得清楚。”
彪子对他说:“你天天在祠堂里进进出出,接触到林先生的机会多,向他多讨教讨教。”
林大发嘴巴一撇:“他可是个大忙人,学堂里一直都是那个徒弟在当家,这一阵子我都很少见到他。再说文官挥一笔,武官跑死马,他就是一个文人,我这个大老粗和他也搭不上腔。”
“林先生是个能人。”这句话是彪子从心眼里说出来的,但也没有明说什么,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那是那是。”林大发点点头,鸡啄米般。
8
这个夏天特别热,也特别长。
八月初了依旧没有降温的迹象。一大早彪子拎着他的新网去上街头的小李家。走在大埂上,江面上一轮红日高悬,映得江水似大红的绸缎;大埂两边的青草尖头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圩内依着大埂的是连片的村庄,貌似差不多的模样。彪子的脚步大,三里多路没一会就到了。小李家也在圩内,向东翻过大埂就是顺江而建的老街,许多人却习惯这里叫上街头,其实哪有街的影子。
彪子到他屋前的时候,小李也刚刚才打开大门,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见到彪子懒懒地操着尖尖的庐江腔,问他怎么起这么早?这大热天,难得的清凉该多睡一会。彪子说:“乡下人享不到这个福,不是都像一样吃百家饭的。”说完将网扔在小李的脚下,让他抓紧点给网脚装好。小李弯下腰摆弄一下网问道:“就按一般的距离装了?这网大不能装得太密,不然太沉。”彪子说:“你是行家,自己看着装,快点装好就行,过几天我上街再来看看。”小李说:“行,是进屋还是搬张椅子坐一会?”彪子说什么都不用了,抓紧点就好。
彪子上了大埂,本来想去街上兜一转,脚像被什么重物拽住了,不由自主地转了回家的方向。人一但有了心思,它的内容会刻在脸上,表现在嘴上,更呈现在他的一举一动上。彪子现在什么兴趣都失去了,连走路也慢慢吞吞的,人一下子好像苍老了许多。
下大硬进村时,他听到了哭声,循着声音望去,毛丫头的娘坐在门前的泥地上伤心得呼天抢地的,像是谁抢走了嘴边的肉,她身边的几个女人也在陪着落泪。彪子走过去一问才知道毛丫头好久不见,也没个音信,他娘前思前想后想了一夜,早晨开门见到的仍是空气,便估计是人没了,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哭出了声,隔壁人闻声过来一劝,竟像是捅破了圩埂,水呼啸而出。
彪子心里好笑,他知道毛丫头一帮人去当新四军了,但林先生隐瞒这事肯定有他的打算,所以没有挑明。只是对毛丫头的大大说,去劝劝你家里的,二十多岁的人不会跑掉的,我听说有好几个年轻人都不见了呢,估计一道出去的。最近又没听说抓壮丁,不会出事,没啥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