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8日
昨天上午,下着冷雨,我和KEN在微微的寒意里去附近最大的菜场采购,我们打着伞踮着脚尖,小心地避开水洼。
小镇似乎睡着了,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菜场里只有几家稀稀落落的摊子,摊主脸上写满无聊。我们买了五花肉、排骨、玉米、茄子、鱼、土豆、麦菜......沉甸甸的好几大塑料袋,一共花了180多块。一直喜欢在旅途中做菜的KEN晚上要在以吃为第一要义的一大群天津人面前展示他的厨艺了。
中午,大嫂为我们做了金灿灿的棒子面窝头配猪肉熬白菜,我喜欢待在大哥家的轻松和随意,大哥大嫂都没有把我们当外人,每一顿家常菜都质朴、简单、可口。
为了晚上的厨房大战,KEN下午专门睡了一个来小时养精蓄锐,从下午四点开始,他就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他要为大哥、二哥全家加我们一家人老老少少共15口人做八菜一汤,这真是相当有挑战性。
记得多年前,爸爸和我谈及未来他希望有一个什么样的女婿时,喜欢做菜的他开玩笑地说:“我的女婿必须烧一手好菜,第一次他上门时要做四菜一汤给我,我吃着满意了,就算过关了。”
我很难过的是,一直到我爸爸离开人世之前,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做一手好菜的女婿。我认识KEN之后的日子,业余大厨的他曾经为我做过100顿花样翻新、样样不同的早餐,也曾为身边无数的朋友烧过他有独家秘方的私房菜,他最多一次为三十多个朋友做过大餐,但是,他永远也没有机会为老岳父烧四菜一汤了。
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从豌豆三岁起,每年我们一家人去南京旅行时,都会去看望爸爸当年最好的老朋友金叔叔,KEN总要为金叔叔烧一桌八菜一汤丰盛的菜肴,让他代替岳父来审核女婿的厨艺。
今天,KEN来到爸爸的家乡,特地让一屋子爱吃也很会吃的老朱家人来品尝他亲手烧的菜,我知道KEN的压力一定很大。
豌豆才不管爸爸的压力,她依然楼上楼下地疯跑,有时和小侄子牛牛玩捉迷藏,有时和牛牛姐姐玩布娃娃“过家家”。可不管怎么乱跑,豌豆都不敢跑到后院里去,那里,凶悍的藏獒“小黑”过了这么多天依然对我们虎视眈眈,不管我怎么隔着玻璃对它表示友好,他永远竖起脖子上的毛对我狂吠,拴着它的铁链子呼啦啦地响着。我知道,在我们离开之前,绝对不可能赢得一条藏獒的信任了。
晚上七点半, 一屋子15口人在一团热烈和些许混乱中坐在两张大桌子旁。因为大嫂家里的煤气非常爆烈,第一次使用的KEN不小心把最拿手的红烧肉烧得过火了,出锅的肉黑乎乎的。
在嗜咸嗜油的天津人口中,KEN做的豉汁排骨、清蒸鱼、玉米肉末和蒸茄子都因为太清淡而显得不过瘾,只有刀工精湛、酸辣咸香都很浓烈的凉拌土豆丝大受欢迎,两个桌上的这盘菜都是第一个被吃光。
今天,阳光灿烂,我和KEN把豌豆扔在大哥家,放心地在小镇里四外闲逛。我们根本不用操心豌豆,她在独流镇的日子开心得一塌糊涂:一大家子人把她宠坏了:妈妈平日里不许吃的零食在这里不是大舅舅给买就是二舅舅给送来,让她放开肚皮吃个够;她的大嫂和二嫂轮流拉着她去逛街,给她买衣服和小礼物;玩累的时候,她和小侄子牛牛一人用筷子叉一根煮熟的玉米棒子,一面津津有味地啃着,一面看着没玩没了的动画片。
中午,能干的大嫂和她的大儿媳---贤惠的牛牛妈妈一起给我们包豆角馅和三鲜馅两种不同的饺子。豆角肉馅饺子一直是爸爸最爱吃的。我这才知道,爸爸家乡的人也非常爱吃豆角馅饺子。
很奇怪,我在童年和中学时一直不喜欢吃豆角馅饺子,这总是让兴致勃勃包好几大盘饺子的爸爸非常失望和难过。
在他的第一个忌日,为了纪念他,我和KEN专门去菜场买了最嫩的四季豆细细切成小丁和五花肉调馅,包了两大盘豆角猪肉馅饺子。
那才是我第一次用心地品尝豆角馅饺子,我突然发现肥美的肉沫里裹着沙沙的颗粒感,再配上筋弹弹的饺子皮,简直妙不可言。
那一次,吃着饺子的我几乎要流泪:在爸爸活着的那么多年时光里,我竟然一次次对他辛辛苦苦包出的豆角馅饺子视而不见,直到他永远离开我了,我才第一次发现了爸爸深爱的饺子确实如此美味,但是,我却永远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下午四点半,我和KEN在懒洋洋的小镇淡淡的暖阳里慢悠悠地走着,明天就是我们一家人离开独流镇去下一站北大港的日子,我非常不舍得,我不知道下一次再回到独流镇是什么时候?
这个下午,我想用眼睛和脚步记住爸爸家乡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栋房屋:红砖盖成的新房墙角斜靠着被废弃的巨大磨盘;不远处一栋荒废的老屋的墙头长满枯草、木门剥蚀得坑坑洼洼,门上那对铁环也锈迹斑斑;金灿灿的玉米被装在铁丝编成的巨大圆篓里,高达两米,堆在很多人家屋外;
一家寿衣店用长长的竹竿高高挑起一个颜色已经暗淡的花圈,在风中摇曳着;包子铺银闪闪的大笼里刚刚出锅了一大笼胖得惊人的雪白大馒头,喧腾着白烟;红艳艳小灯笼一样的山楂堆在路边像小山一样;小街尽头的墙上贴着一对红色剪纸的“喜”字,被昨天的风雨吹淋得已经掉了一角......
我们走到小镇最繁华的红街,去逛了红街上最气派的百货商城,那里是小镇当之无愧的中心,牛牛的很多玩具都来自那里。
我们在夕阳下走出商城时,一大片穿着肥大黄色校服的中学生骑着单车从我们身边像黑色的潮水流过,他们青春期变声的嗓子里大声说着独流话,大叫着,笑闹着,消失了。
晚上,我二哥的儿子,身为中学一名优秀体育老师的小涛为我们大显身手,他做了一顿别有风味的鸡肉火锅。男人们大口喝着独流镇醋厂生产的口味醇厚绵香但是不大为外界知道的高度白酒。
大家都知道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我很开心的是,席间没有太多啰啰嗦嗦儿女情长的告别话,每个人都在一团热气腾腾中快乐地吃着,聊着,就像明天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因为我和他们都知道,下一次我们再回到家乡一定不会等很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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