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从迷你音乐茶座里走出来后,很快就被那个女郎领到了外地游猎部落西北角的一个偏僻而又黑洞洞的似乎是被历史遗弃了的一个机井房里。刀疤半天才使自己的眼睛适应了这个昏天黑地的环境,从那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一个破洞里透进来的一丝亮光映衬着一个虎凶凶的男人和一个被反剪着手捆在一根柱子上的大约十几岁的小孩。
“从哪里弄来的。”刀疤阴沉沉地问道。
“疤哥,是一个外号叫小狐子的臭要饭的,上次做大戏的时候就是这个鬼儿子从我托的屉子里一爪子就刁去了七千九,为这,你差点端了我的饭碗,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疤哥,你说怎么处置他。”
“先把票子弄回来。”
“疤哥,这小子是揩过屁股的铁蛋子又臭又硬,就他妈的不说钱放在什么地方。”
“嗯,我倒还不太相信。”刀疤在这个小黑屋里瞪着血红的眼睛,挽起了袖子,“老歪,把家伙拿过来。”
被刀疤叫做老歪的立即到墙角里去取他早已准备好的刑具。刀疤猛地上前在那已经被老歪整得满脸是血的脸上左右开起弓来:“说,钱在什么地方。”
小狐子喘着气,一口气也不吭。刀疤停下手来用两个手指头端起小狐子的下巴阴阳怪气地问道:“说不说,说了免得皮肉受苦。”
突然,小狐子猛地一低头一口咬住了刀疤的手指,刀疤啊地一声惊叫,急忙往出拽他的手指,可是小狐子死死地咬着就是不放。
“你要是答应我,我就松口。”小狐子用咬着刀疤手指的口提出了含糊不清的交换条件。
“大老歪,你妈的卖屄。”刀疤痛苦地吼叫着,“快,快把他的嘴撬开。”
老歪这才清醒过来。他一步窜上去一把揪住小狐子的头发,叭地一声就把刚掂到手里的一根铁棍戳进了小狐子的嘴里,使劲一别,两颗牙齿就断裂到在小狐子的嘴里。刀疤猛地抽出差一点被咬断的手指,疼得他一边跺脚,一边把手指塞进自己嘴里哈气。老歪一横手里的铁棍,啪地一声抽在了小狐子的脸上。小狐子脸上的血滴向两边飞溅出去,�溅在了那位领刀疤进来的女郎脸上,她啊地一声惊叫,抬头向小狐子脸上看去,这时候她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黯然的环境。在墙壁上那个破洞透进来的光线下,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狐子那满是血迹的脸。她颤栗着拉开房门战战兢兢地向外走去。
“回来。”刀疤扑过去一脚就把那个女郎踢翻在地顺手关上门,从地上抱起一根木桩顶在了门后,“你娘个卖屄,想出去报信啊。”
“哎哟,要吓死人啦,”那个女的坐在地上打着哆嗦,“让我先走吧。”
“嗯,先走,”刀疤的脑袋一转,眼珠在小狐子和这个女人中间游弋着,“好,摸摸香,你去动员动员小狐子,问出他把钱放在哪儿了,就放你先走。”
“啊。”摸摸香惊恐地瞪大双眼在暗淡的光线中盯着刀疤,刀疤似乎刹那间找到了什么良丹妙药,一阵喜色浮上脸来。他忘记了手指的疼痛,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燃着大口大口地抽起来。他快步走到小狐子跟前,用和善的目光看着小狐子那满是血污的脸慢悠悠地说,“小狐子,我们也不愿意这样对待你,这都是你逼出来的,你缺钱花吭气么,不能端人家的戏么。”
“我真想把这个崽子敲死,”老歪恶狠狠地吼叫着,“要不是还没有找着这几个臭钱,我早送他过了奈何桥了。”
“嗯,”刀疤用严厉的鼻音制止住了发怒的老歪,继续对小狐子开导着,“小狐子,怎么样,说出来吧,你看,摸摸香都心疼你了,只要你把钱还给我们,我就让她跟你一块走。”
“摸摸香你知道么,小子,识相点,我他妈的老歪都摸不上呢,”老歪涎着个脸,嘻皮笑脸地凑过来,“小狐子,摸摸香啊,那可是一摸就香啊。”
“来来来,”刀疤向摸摸香招招手,“过来,过来,先让小狐子见识见识。”
摸摸香颤栗着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来到小狐子跟前,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小狐子,只要你交出那七千九,我愿意跟你走。”
“怎么样,看得上么,全当你花钱卖,这七千九可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便宜货啊。”刀疤说着伸出手去慢慢地解开摸摸香上衣的扣子,继而猛地一把撕掉她的乳罩,用他那带血的手在摸摸香的乳房上一边拍打着,一边怪笑起来:“先开开眼,这可是在你那一伙讨吃的乞丐中间永远也见不到的宝贝啊。”
“呸。”小狐子猛地转过头来,一口带血的唾沫还有刚才被老歪撬掉的那两个牙齿,狠狠地就甩到了刀疤的脸上。
“啊。”刀疤一惊,“你他妈的狗坐轿子不受爷爷抬举,老歪,给他上道菜,教他尝尝。”
“上什么菜。”
“竹笋烧猪蹄。”
老歪扔下手里的铁棍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竹签跨到小狐子的身后猛地拽过一根中指,狠狠地把那尖尖的竹笋从指甲缝里插了进去。
“啊!”小狐子的身体在绳索的勒绑下像触电一样猛烈地抽搐了一下,摸摸香也一声惊叫捂住了她那惊恐的脸。
“刚到嘴边就尝出味来了。”老歪用另一只手里的钳
子在竹签的另一头狠狠地敲了一下。
“啊!”小狐子痛苦地惨叫着,脸上的汗珠混合着血滴掉了下来。
“好,吃不了这道菜那就说吧。”刀疤悠闲地抽着烟,烟头上的火在这个昏暗的房子里一闪一闪地发着亮光,“先说钱是不是你刁去的。”
“是。”小狐子喘着气。
“放要什么地方。”
“不能告诉你。”
“嗯,”刀疤从嘴角取下烟瞪着血红的眼睛,“为什么。”
“这年月,钱比命贵,钱要没了还要命干什么。”小狐子吃力地但却是毫不在乎地说着,“再说你们弄钱比我这个臭乞丐容易得多,而且也同样不是好来的。”
“啊。”老歪又在竹签上砸了一下。
突然,摸摸香猛地扑到小狐子跟前,用双手扳起因痛苦而低下来的头,瞪大双眼打量起来,“你,小狐子,你不是小狐子,你是……”
“嗯,他是谁。”刀疤投过来疑惑的目光,老歪也好奇地从小狐子的身后转到前边来。
“你不是小狐子,你不是小狐子,”摸摸香用急切和惊恐的声音叫喊着,“你不是小狐子,你是小三,你是小三三哪……”
“我不是什么小三三,我也不认识你摸摸香。”小狐子哈哈地说。
“小三三,我的好兄弟。”摸摸香悲恸地哭喊了一声就扑倒在小狐子的身上昏了过去。从小狐子的冷静和冷漠中,狡猾的刀疤一下子就发现了小狐子早就发现了摸摸香是什么人。他猛地一把拽开摸摸香把她甩在了地下。
“说,”刀疤吼叫着,“钱在什么地方。”
“不说。”小狐子还是那句话。
“砸,砸。”刀疤疯狂地向老歪嚷着,老歪拿起手里的钳子狠狠地向插在小狐子中指上的竹签砸去。
“啊,我的妈呀。”小狐子在痛苦的喊叫声中昏死了过去。
“小三三,小三三,我的好兄弟啊。”摸摸香从昏迷中爬起来扑倒在小狐子的脚下,�抱着他的双脚 ,悲恸欲绝地哭了起来。
“疤哥,”老歪晃了一下小狐子耷拉下来的脑袋凑到刀疤身边低声说,“这个鬼儿子真不结实,他,背过去了。”
“用冷水浇。”刀疤吼叫着。
“疤哥,这里,哪能有水呢。”
“那,”刀疤又燃着一根烟焦急地在地上兜着圈子,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把燃着的烟头一下就按在了小狐子的人中上,小狐子哼了一声,猛地抬起头来。
“小三三,你就说了吧。”摸摸香抱着小狐子的脚乞求着,“好兄弟,你把钱给了他们吧,咱不要钱,给了他们咱好回家。”
“你,你,”小狐子猛地抬起一只脚踢开了摸摸香,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吃力地说着,“你去让人家摸,摸摸香去吧,我不认识你。”
“不行我再给他插一根。”老歪嚎叫着从口袋里又取出一根竹签,向小狐子身后跨去。
“不行,不行,”摸摸香猛地扑过去抱住了老歪的腿,“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不要再给他插竹签了,再插他就活不了啦。”
“疤哥,”老歪用拿着竹签的手搔搔头,咧着个大嘴怪笑着,“疤哥,摸摸香倒是怪可怜的,要不就,就扔了那七千九吧,反正有摸摸香,挣个万二八千的也不大费难。”
“不行,钱不能不要,我们这些人肏他妈的就是为了钱才到这个世上来的。”
“对,对。”摸摸香惊喜地叫起来,“疤哥,我给你挣,你放了小狐子,我给你挣七千九,我给你挣七万九……”
“好,�有门,�”刀疤啪地一下扔掉了手里的烟卷,“老歪,你他妈的不是总想着摸摸香么,疤哥今天成全你。”
“那,”老歪高兴地一把拉起摸摸香,“那我们先走吧。”
“不,”刀疤猛地一挥手制止住老歪,“就在这里,当着小狐子的面。”
“也行,也行。”老歪嬉笑着。
“小狐子,”刀疤走到呻吟着的小狐子身边,“我也看出这里边的道道来了,你看着办,你是把那七千九拿出来呢,还是……”
“我就是死了,你也别想得到那七千九。”小狐子一点也不动心。
“干。”刀疤狠狠地向老歪挥了一下手,老歪一把把本来就敞着怀的摸摸香推倒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扒下了她的裤子。“不,不。”摸摸香挣扎着半撑起身来,“你听我说……”
“让她说。”刀疤制止住了老歪,老歪很不情愿地停下手脚。
“你们只要把小狐子放了,你们要干什么我都依你。”摸摸香用急切而哽咽的声音乞求着。
“不。”刀疤的语气斩钉截铁,“老歪现在别说是不放小狐子,就是把他打死了也照样干你,不过,你还有一条退路,只要你能说服你兄弟,把那七千九还给我,我们不但可以放了他,也可以让你穿上衣服,体体面面地从这里出去。怎么样,再试一试吧。”
“好,好,我说,我说。”摸摸香在这个时候完全失去了以往时髦的风度,也顾不了在弟弟面前光着身子的羞辱了。她战战兢兢地来到因伤痛的折磨而奄奄一息的小狐子跟前,用十分生硬的声音劝解着她这个已有三年未见面的弟弟。“三三,你就把钱给了他们吧,啊,你要钱姐姐给你想办法,要多少都可以……”
小狐子从半昏迷中抬起头来,用迷茫的眼神盯住他根本不准备相认的姐姐:“我,我不认识你,我谢谢你的好心,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那唯一的姐姐三年前就,抛下我,抛下我,那可怜的妈妈,抛下我那个不像个男子汉的姐夫和一个流窜私奔了。”
“三三,我的好弟弟。”摸摸香激动起来,“我是你的姐姐,你好好看。”
“我,我,从小时候起就,就没有见过我姐姐光屁股,我认不出来。”
“三三,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鬼迷心窍,轻信条狼丢下你和妈妈,丢下你那老实可怜的姐夫……”摸摸香号陶大哭起来。
“别他妈的号丧了,”刀疤不耐烦了,“快说,小狐子,你他妈的是给还是不给。”
“不给。”小狐子好像是突然来了精神,他斜愣着眼,用冷漠的目光看着刀疤,“刀疤,你别以为你在游猎部落里谁都惹不起你,可我却不怕你,这几年,我从破烂堆里拣了一本红岩,正看得带劲呢,我就是江姐,我就是许云峰,实话对你说,爷爷今天落到你手里就没准备活,可你也别想得到那七千九。这十七年我活得已经够味了,再过十七年我再来花那七千九。”
好一个向江姐学习的八十年代青年,他的骨头也的确够硬的。可是,一个重要的东西他没有掂清,那个年月的江姐,是为了她所信仰的共产主义事业才去遭受那惨绝人寰的摧残的,可他现在的英勇不屈呢,仅仅是为了那七千九百塊钱。不过这也是一种信仰,一种对金钱的信仰。
“疤哥,算啦,你只要把摸摸香给了我,那七千九,兄弟我给你了。”老歪这半天一直掂着早已解开的裤子,急不可耐地在地上转着圈子。
“三三,”摸摸香不去理睬刀疤与老歪的对话,只顾搂抱着弟弟,问个没完,她急于知道家乡的一切,“妈妈呢。”
“你这个人呀,你的妈妈还是我的妈妈。”小狐子阴阳怪气地用他那似乎气不够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你的,妈妈我不知道,我的妈妈么,已经和我的爸爸葬在同一个墓穴里去了。”
“啊,”摸摸香一声惊叫瞪起了两个愣神的眼睛,接着她又用低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那你姐夫呢。”
“你如果有雅兴的话,在赚钱之余还是去欣赏一曲我们部落吴疯子的津海放(疯)歌吧。那可是我们部落的奇景一绝,不能不一饱眼福啊。”小狐子说话显得十分吃力,但却大有玩世不恭的神态。这对于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孩子来说不能不是一种天才。他在嗡嗡作响的脑子里为姐姐准备了一整套答案,比如说姐姐如果要问他为什么要叫小狐子呢,他就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我叫摸摸香不合适。可是姐姐却再没有向他提出任何问题。
摸摸香的身体就像在三九天又浇下一盆凉水一样浑身在不停地颤栗,她在三年前和那个流窜私奔以后,在那个面目全非的情人要挟下浪迹四海,醉生梦死。不久前为了一笔外汇黑市交易才来到津海,落脚到这个人所共知的部落的。到这里以后她就听说有个吴疯子,整天用他的疯歌来点缀着本以够奇特的游猎部落的奇情异景。可她还未曾见到过这个疯子。今天让弟弟这几句阴阳怪气的近乎耍戏与捉弄的语气的点拨,她好像突然觉得那个吴疯子就是三年前被她抛弃的丈夫,他本来心眼就小,而且为了娶她……
“老歪,”刀疤突然冲着老歪一声大吼,上前就抓住小狐子那散乱肮脏的头发,好让他能看清他导演的喜剧以达到刺激他交出那七千九百块钱的目的,“老歪,干。”
老歪突然一震,就像一个得令冲击的勇士一样从小狐子身边拽过摸摸香狠狠地把她摔倒在地上,接着就像猛虎一样向这个早已被他扒光了的女人扑了过去。
“看呀,你快看呀,”刀疤扯破嗓子地吼叫着,并拼命地揪着小狐子的头发摇晃着他的头。突然他又放开小狐子冲到门口一脚踢倒了顶着门的木桩,叭地一下拉开了这个房子的破门。一泓圣洁的耀眼的光亮一下子就倾泻了进来。一幕人间本不该发生的悲剧立即就被这一泓光亮剔剥得体无完肤。刀疤又像疯了一样奔回到小狐子跟前,又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拽起他的头来。小狐子紧闭双眼,任凭摆布。刀疤一把上去用用几个尖硬的指甲狠狠地抠住小狐子的眼皮使劲往上抓扯着,嘴里像疯狗一样狂吠个不停:“你看啊,你他妈的不看也不行,老子非强迫你看不行,你快看你姐姐的西洋景吧,她正在上胡椒树呢。”
小狐子在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的情况下被刀疤扒开的眼角里往外渗着的血,在乞丐帮系的营盘上,这种连野兽也不如的公开的而且是强行的做爱本不是什么稀罕事,而且他也时有领略。而在这里不同的是,在这个连踢带咬的人兽践踏下的是他的姐姐,是儿时给过他无限友爱与胞情的姐姐。他的心里不由得一热,一股山洪般的怒火从他的胸膛中直向外喷射。可是他在短短的几年中所养成的为自己目的而绝不动摇的毅力和他那紧咬的牙关把这股怒火强压在了心里,使它在这个时刻无声无息地熄灭了。渐渐地,他那被刀疤强行扒开的眼睛模糊了起来,眼前的一切他都看不见了。
刀疤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难题。他没有想到一个还算是孩子的乞丐,怎么这样难对付。现在使他所光火的更重要的原因却不是那七千九百块钱,而是他的面子,他甩开小狐子的头,从地上拣起老歪扔掉的一根竹签和那把克丝钳跑到小狐子身后,抓起小狐子的另一根中指就噌地一声把那根竹签从中指的指甲缝里扎了进去。小狐子又是一声但并不太高的凄惨的嚎叫,接着就耷拉下了脑袋。刀疤举起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根竹签完全打进小狐子的中指。尽管他又一次地昏死了过去,尽管他已不再嚎叫,但却没有能缓解刀疤心头的怨恨。摸摸香在老歪的践踏中听到弟弟的又一声惨叫后浑身一个强烈的颤栗,在老歪“看把你美的”的淫笑中昏死了过去。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吴疯子敲打破脸盆的声音和他那永无休止的津海放(疯)歌声:“美满的生活在哪里,幸福的家庭在哪里,在毬上,在屄中,全在带血的钱眼里……”
太阳以它那赤热的内涵与无私的脚步,带着地球人至今无法解开的谜团,又一次踱到了北回归线。夏天最炎热的时刻不太受人欢迎地光顾了津海这个美丽而繁华的城市。在这个季节里,游猎部落的臣民对津海的繁华与市场供应就显得更为重要。不说别的,就连津海日销难以吨计的瓜果蔬菜,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是由他们搞来的,他们有国营或集体单位所达不到的神通与魔力。整车皮的哈密瓜是刀疤的部下拐来的,川流不息的满载着各种鲜花的车队老歪弄来的,就连像磁石一样引诱着腰缠万贯的所谓企业家的暗娼,也大都是落脚在游猎部落而以捕获猎物的。这不,小叮咚正领着一个好像是农民企业家的半大老头,刚从味美酒店里走出来。只见她手挽着那个西服革履手提黑色皮包的男人,迈着微醉的步伐穿过人来车往的西西外大街,向外地人都把它叫做玻璃房子的一个茶色玻璃与钢架结构的高级宾馆——醉客楼走去。他们乘电梯登上十四层,走进A403号客房。他们挽着手双双跨进自动打开的房门。当房门无声地在他们身后关上的时候,那位男子汉甩掉手里的黑皮包拦腰抱起小叮咚就滚到了松软的地毯上打起滚来。当他在她的脸上布满粘糊糊的口水时,小叮咚十分有分寸地推开了正从她的腰部步步深入的那只肥腻的手。
“哎,怎能在地毯上呢。”小叮咚铜铃般的声音。
“那。�”�那个男人一愣随即就堆起了淫欲的笑容,“那,咱上床,上床。”
他从地毯上好像是挺吃力地抱起小叮咚没走几步就把她扔到了席梦思床上。床头那位穿着比基尼服装的金发女郎在画面上向他投过来寓意无限的微笑,他会意地向小叮咚压过去,可是小叮咚又娇嗔地把他推开了。
“又怎么啦,”显然那个男人不高兴了,“是嫌我没有预付钱,告诉你吧,我才不上那个当呢。上次我的一个朋友在一个叫什么部落的地方,给了人家十块钱,人家只让他看了一眼就把他蹬翻到床下了。当然你别多心,你这么漂亮的小脸蛋,我一看就知道不是那样的人。当然,我也不会给你十块钱的。”
“去去去。”小叮咚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扭过身去。
“唉,又怎么啦,”那个男人讨好地向小叮咚跟前挪挪身子,“你看这个包子里有的是钱,我不是不给你,人家都说是先尝后买不吃亏么。”
“谁稀罕你那么几个臭钱了,人家是心里烦出来散散心,你,你就要那个,”小叮咚满脸飞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娇滴滴地说。这个声音在嫖客听来,已经不再是铜铃了,而是银铃了,“叫人多难为情啊。”
“不难为情,不难为情。你大概干这事不多没经验吧。”
“谁干过这事啊,都要把人吓死了,你连门也不锁。”
“唉,对,对,锁上,锁上。”嫖客起身在床头钦下了房门的电销开关,“这一下就连服务员也别想进来了,连你也别想出去了。”
“你……”
“哎,我叫宗理,是咱本省乔安县人,他妈的当了一二十年的派出所长职务,也提升了不了,干脆我就连招呼也不打跑起买卖来了。嗨,还他妈的真来钱,弄好了他妈的一个月比给共产党干一辈子落得还多。”宗理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无法收拾了,也许是刚才在味美酒馆里喝得多了一些的缘故,“唉,小妹子,就叫我哥哥吧。”
“哥。”小叮咚娇嗔地扭动了一下妩媚的腰枝向宗理投过来勾魂的一瞥。
“唉,我的宝贝妹子,”宗理再也无法忍耐被眼前这个美女撩逗的欲火,跳起来就去解小叮咚的衣扣,小叮咚轻轻地闭上眼睛软绵绵地倒在了席梦思上,任凭宗理把她扒得精光,仅给她留下了戴在食指上的金戒指。当宗理挺着个因营养过剩而过分肥大的肚皮赤条条地站在席梦思床上的时候,小叮咚突然坐了起来,吃惊地叫起来。
“哎哟,你怎么这么大的味啊,快把人熏得背过气去了,真是的,几百年没有洗过澡了。”小叮咚生气地转过脸去。
“没事,”宗理赖及及地凑过来,“干完立即洗澡。”
“不,人家不么,”小叮咚佯嗔地扭动着身子甩开宗理伸过来的手,“那样要得病的。”
“好,好”宗理无奈只好让步了,“那你等着,我马上洗。”
小叮咚一把拉住跳下床的宗理,“不,我先洗,看你那脏样,都要把水洗臭的。”
“嗨,在这样高级的旅馆里,全是淋浴。”
“那我也不么,就是要先洗么。”小叮咚猛地踮起脚尖在宗理脸上亲了一口就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奔进了浴室。
“也好,�也好,�”宗理无奈地在地毯上踱着步子,“反正时间长着呢,慢慢来,慢慢来。”
二十分钟后小叮咚从洗澡间里像一朵出水芙蓉一样向宗理飘然而来。她那玉润的肌肤,披肩而下仍在滴着露珠的乌发,她那苗条的身材,丰满的娇体,恰到好处的忸怩作态,勾人心魄的搔首弄姿,笑靥溢春,流眄秋波,把一个可以说得上仍然是个土包子的宗理挑逗得魂不附体,昏昏然然,欲火上攻,七窍生烟,他猛地向小叮咚扑过去,却被小叮咚一个巧妙的转身给闪开了,同时甩过来一句像泉水叮咚作响的莺歌燕语,“还不快洗你那臭身子去。”
“噢,噢,我今天简直他妈的不是我自己了。”宗理说着就手忙脚乱地冲进了洗澡间。
“讨厌,把门也不关紧,水都要溅到外间来了。”小叮咚旋过去叭地一声关上了宗理没有关紧的洗澡间的房门。
宗理在欲火的煎熬和海阔天空的遐想中耐过十分钟后,就像一条出溏的粘鱼一样湿漉漉粘糊糊胖兜兜地一边用毛巾揉擦着眼睛,一边带着满身往下滴达的水珠冲出洗澡间踏上这个高级房间的大红色地毯。
“这一下你该满意了吧,小妹子,这一下……”宗理突然打住了嘴里的脏言秽语,当他从眼睛上挪开毛巾的时候,他几乎都要惊呆了,在这个舒适豪华的房间里,哪里还有什么小妹子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简直怀疑刚才是不是做了一个春梦,或者是什么幻觉。他像一根裹满肥肉的木桩一样戳在那里足足有十分钟,连他那不堪入目的造型也没有改变一下。突然,他像疯了一样,一边从房间的任何角落到席梦思床下,卫生间,像找一根丢失的绣花针一样瞪大着双眼手忙脚乱地翻腾着,一边喊叫着,“喂,你在哪里,快出来,快出来。”又是二十分钟过去了,他突然好像清醒了过来,扑到床边就去寻找他那个黑皮包,那里边装着他这两年来全部的折腾成果,其中还包括了妻子养鸡喂猪的心血。他这次到津海来是准备倾囊而出倒卖一批双零铝生意的。这个皮包无疑是他的生命,他摊开被子,掀起床单,拉开床头柜上的抽屉,就差一点都要打开彩电的后盖了。可哪里还有他的皮包呢,他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一屁股瘫坐在地毯上,用昏然的目光在房间里搜寻着他的衣服,可是同样也找不到衣服的影子。这时候,他才完全明白过来,他已被洗劫一空了,已经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光腚者了。这时候他才明白,他这一生只不过是在依权附势上欺压了一些老百姓,而在玩花招搞女人方面他连资格都没有。他只是凭着他有几个钱才住进这样豪华的宾馆的,这两年他在承揽各种买卖中依着一些有利的地位瞒着贤惠的妻子,先后和好几个女人睡过觉,可那大都是在他的老家乔安县。有的给几个零花钱,有的还得让人家给他搭赔上饭,他曾不止一次地庆幸自己的桃花运,早就暗暗地自封为情场老手了。就连刚才不到一个小时以前给小叮咚说什么先尝后买不吃亏的时候,他还暗自为这个傻姑娘好笑呢。没想到津海市的女人和乔安县的女人不但在美貌上有无以论比的差距,而且在对待男人上竟然也有如此的天壤之别。宗理想着想着突然从地毯上跳起来直奔门口,可是房间的门没有像往常那样在他跑出一米远的时候立即打开。他上前去就用拳头擂了起来,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他又急匆匆地返回床边去检查房门的电销开关。啊,开关盘上明明无误地显示着这个房间的门已被服务员锁上了。他这时候倒聪明起来了,猛地用食指钦下了呼叫键。当女服务员怀着疑惑的心情跨进他的房间的时候,他急急地向门外闯去,服务员啊地一声惊叫扭身就向外跑。宗理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个全裸的身体是无法走出这个房间,无法走上大街,无法去公安机关去报案的。他急返身跳上席梦思床,就拉过他早已翻乱的被子钻了进去。
几分钟后,那个女服务员又小心翼翼地走进了A403号房间。她仍然瞪着惊魂未定的眼睛用迟疑的语言有礼貌地问道:“先生,你……”
“哦,你来,”宗理钻在零乱的被窝里露出一个头来,这时候,他似乎显得十分平静,“你不用怕,我有话要对你说。”
“先生,你说吧。”服务员站在门口并不准备向他靠近。
“你到我跟前来,不要怕。”
“我在这里听得见。”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华。”
“小华,你相信报应么。”
“先生,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我这一生中干过一件使我自己都无法原谅的坏事。”
“先生……”
“那还是在十五年前,我在一个公社当派出所所长的时候,为了袒护一个外号叫杀牛贼的人害了母女俩。母亲自杀了,女儿先是告状,后来好像就失踪了。”
“先生……”姑娘不知所措地挪了一下脚步。
“可有什么法子呢,人家的叔叔是县公安局副局长么。是我的上司,我还想往上爬呢,”宗理的脸上露出惨然的神色,“我打了那个小姑娘,而且是那样的狠……”
“先生……”服务员很有礼貌地提醒着这位奇怪的顾客。
“你不懂,这也许就是报应。”
“先生,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可以,你说吧。”
“帮我到服装店买一身衣服来。”
“好吧,不过……”
“不过得由你先给我填上钱,请你放心,我一定还你。”宗理一副认真而诚实的神色。
“可以,先生您还有什么要求。”
“请给我连,唉,连内衣也买上,一米七五的个子,你就看着买吧,我也不知道穿多大号,在家里都是……”
“那,那,我乐意为您服务,我这就去办。”服务员有礼貌地点点头向门外退去。
“等等,”宗理又叫住了服务员,“请你答应我给我保密,小华同志,我感谢你。”
“你放心,我应该使每一个顾客都能满意。”小华转身轻轻地走出了A403号房间。宗理也闭上困酸的眼睛无目的、无方向、无边无沿地去回忆着往事,与设想着妻子儿女们的未来。
两个小时以后,从津海市的醉客楼宾馆十四层楼上的一个窗户里跳出一个衣冠整齐的男人,他就是宗理。在一阵忙乱的闪光拍照之后,呼叫的警车拉去了他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人们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遗书:
亲爱的妻子:
请允许我在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这样现代化的语言来称呼你。我对不起你,看来我欠你的是永远也无法偿还了。
请说服所有关心我的人不要过问我的死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自己认为这是我最合适的去路。
醉客楼十四层的服务员小华,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后一位纯洁可爱的好姑娘,我欠着她一百五十元七角钱,请你务必还上。我真想劝你多给她一些,以示我对她的感谢。可是我又怕亵渎了她的纯真。
恕不面别,吻你和孩子。
宗理 匆匆
×年×月×日
么妹被刀疤从摩尔河里搭救上来的时候,西边的太阳已经完全沉到地平线下面去了。刀疤当即就用的士把她送到了津海市人民医院。她除了情绪有点低沉外,身体上倒没有什么大的不适,再说她也享受不了总有刀疤纠缠着的医院里那种舒适的待遇,第二天就回到游猎部落,又重操起她那摆卦摊的行业来。转眼间就是几个月过去了。不过她也阔起来了。她除了察五官,看手相以外,还增添了一台电子算命机,仅以好奇心光顾的顾客就门庭若市车水马龙。这一天,又是一个下午,在络绎不绝的问卜者中间,又发现了刀疤幽灵般的身影。他煞有介事地在卦摊前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么妹,“今天我想看一下手相,不用你那个现代化的算卦机,我信不过那些洋家伙。”
么妹没有看刀疤的表情,顺手抓过他的一只手来用她那惯例的方式狠狠地就是三个脆响的巴掌:“问什么。”
“都问。”
“生命线上多周折,难落于寿终正寝。”么妹聚精会神地端详着刀疤手心里的纹路,“经济线上多通达,财源茂盛随心来,但多不义。”
“哈哈,”刀疤大笑起来,“只要活着有钱,死了也他妈的扯淡,再往下看再往下看。”
“你这个爱情线么。”么妹有意在这里卖了一个关子。
“怎么样。”刀疤用炽热的目光急切地盯着么妹。
“多枝节,少年时期有恋人。”
“啊,那,有一个是我妈包办的。”
“二十岁上成亲后……”
“早他妈的滚蛋了。”
“喜得一个……”
“一个丫头片子给她带走了。”刀疤似乎不愿意听这些以前的往事,“说现在的,说今后的。”
“风流人儿多艳事,难得倾心一爱妻。”么妹使劲往外一甩扔掉刀疤的手,“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人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求名不遂,问病不愈,婚姻不成,百般不利,你走吧。”
“我不信,”刀疤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吼叫着,“你他妈的骗我。”
“不信就不信吧,急什么,不信我免费啦。”么妹平静地顺手从旁边又抓过一只手来,“下一个。”
么妹按照惯例举起来的手却没有打下去,她在抬眼间,突然发现她抓着的手原来是张国泰的。刀疤气呼呼地叫了一声谁要你免费啦。刷地一下往外卦摊上甩过去十几张大团结。么妹不去答理他,也没有收拾那些钞票。她把抬起来的手轻轻地放到张国泰的手心里,慢悠悠地说出几句诗来:“古镜昏暗好多天,一朝磨明似月圆,君子谋事求此卦,时来运转乐自然。”
张国泰没有任何表示,人群里发出“好卦好卦”的啧啧声。么妹用力握握张国泰的手,抬眼认真地观看着他那副很有男子汉气魄的浓眉大眼,“紫气东来上眉头,窈窕淑女君子求,钟鼓乐之大吉利,婚姻有成万事周。你也走吧,你这一卦我也免费啦。”
“请诸位原谅,有占星问卜的明天再来。”么妹说着卷起卦摊在一阵惋惜声中大步离去了。
在拐进一条胡同的时候,刀疤追上来挽住了么妹的胳膊。么妹并不感到突然,因为自从他把她从摩尔河里拖上来以后,他就像一贴狗皮膏药一样老是粘着她无法揭掉。这时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掂着个大提包轻轻地碰了一下刀疤:“同志。”
“嗯。”刀疤挽着么妹停下脚步,“干什么。”
“你要烟么,全是名牌,货真价实。”小胡子试探着。
“哈哈,”刀疤一声朗笑,“你算找到家了,有多少我都要了。”
“有的是,你先看看货色,”小胡子高兴地拉一把刀疤向胡同里走去,“往里走走,别碰上戴红袖的。”
“身边不多,就这一提包全是阿诗玛的,市场上卖一百,我今天五十块钱一条全给你啦。”小胡子在一个拐角处蹲下身来,咝啦一声拉开了提包上的拉锁,“一共五十条,你给两千五连包子掂走吧。”
“好,我这就给你付款。”刀疤顺手打开掂在手里的小黑皮包,一个红艳艳的袖标露了出来,小胡子一惊非同小可,嗖地一下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可是他的手已经被眼明手快的刀疤紧紧地抓住了,“全部没收。”
“应该,应该,我认我认,全部没收。”小胡子慌乱地向刀疤露出难堪的强笑。
“光没收还不行,还要罚款。”
“认罚,我认罚。”小胡子急忙把手伸进怀里去掏钱,“罚多少。”
“不多,一比一,两千五对两千五。”
“啊,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小胡子瞪着吃惊的眼睛,“我只有一千。”
“先拿出来看看,不行就跟我们走一趟。”
小胡子从怀里掏出一捆崭新的钞票,猛地往刀疤怀里一塞回头撒脚就跑:“你点点数。”
“唉,给你发票。”刀疤在后边向小胡子叫喊着,可是他连头也不回,转眼间就飞奔出了胡同口。
“怎么样,”刀疤把钱塞进怀里提起那一大包烟,挽起一直站在旁边发愣的么妹向他的卧室里走去,“这几千块来得比你摆卦摊容易得多了吧。”
么妹似乎刚从刀疤那魔术般的赚钱表演中清醒过来,她突然站住脚,用并不高的声音问自己:“啊,我怎么跟你到这里来了。”
“反正都一样,你不到我家里去,我就上你那里,”刀疤近来总是用好言磨着么妹,“刚才你都见啦,这个世界上的钱到处都有,就看你敢不敢要。么妹,就答应嫁给我吧,那样你一个女人家也不用再去摆卦摊了。”
么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并不答话。
“为了要你,我专门在村东盖了一栋楼,我想你迟早都会同意的。”刀疤停了一下,“要不上你那个小窝棚里去。”
“不,不。”么妹赶忙用手挡住他。
“么妹,你应该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我就像女奴中的来昂休爱伊左拉一样是真心而疯狂的爱,只是我不像他那么坏。”
么妹还没有吭气,照样站立在刀疤的跟前。”
我不反对你照顾张国泰,因为我看他那个土包子,不会像我这样充满罗曼蒂克地爱你,因而他也就不敢。嗨,说白了吧,他就不敢把你抱在怀里,他就没有胆量跟你睡觉。”
“这样办吧,”么妹的嘴角上挂上一丝冷笑,“我答应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就是一万个我刀疤,”刀疤喜出望外地跳了起来,他伸手在脸上的疤痕上抚摸着,尽力装着斯文地压低声音说,“疤哥我都能办得到,你就说吧,什么条件。”
“我的身世。”
“这我知道,背着一个冤字,受了这么多年,这在游猎部落里连孩子都清楚。”
“你只要能把我这个冤案给翻过来,我就跟你结婚。”么妹显得十分平静。
“是报仇还是平反。”刀疤十分认真地把那一大包烟扔到地上,点着一根香烟抽起来,“如果是报仇,那好办,
三天以内打发那个杀牛贼还有那个宗理去见阎王爷就是了。”
“不,不,我只要在形式上给我的妈妈平反。”么妹突然来了感情,她的鼻子一酸泪珠就刷刷地滚了下来,“其它的我什么都不要,呃,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的。”
“我,我,”刀疤很少有过这样的不自在的表情,“我是在你对张国泰讲的时候偷听到的。”
“啊。”么妹瞪起了吃惊的眼睛。
“我也是关心你么,何必那样看着我,怪怕人的。”
“那好吧,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拉勾。”刀疤向么妹伸过去一根小拇指。
“如果办不成,你就永远也不要来见我。”
“当然,当然。”刀疤咧开了那怕人的大嘴。
“即使能办成,在办成之前你也不要来缠我了,也不要到卦摊上看相问卜了。”
“当然,当然。”
“祝你交好运,能够如愿以偿地把我娶到你盖的新楼里去。”么妹猛地伸出有力的右手,用她的小拇指和刀疤的小拇指拉了一下就转身向自己的小窝棚里飞奔而去。她心里还惦着记着为张国泰拆洗被子的事。
刀疤忘乎所以地提上那一大提包香烟吹着口哨回到卧室,顺手打开提包取出一条阿诗玛,从中拆开一包包装精美的阿诗玛香烟,他用手指抠开烟盒上的封口取出一根刁到嘴角,打着打火机,狠狠地吸了两口。突然他惊奇地从嘴上取下那根几次都没有点着的烟卷用手指捻碎,一股黑乎乎的草未立即就从他那拇指与食指之间撒了下去。他像疯了一样从提包里又挖出一条揽腰拆开,几盒包装粗劣价值只有九分钱的清凉台又落在了他的床上。他一气之下掂起提包就从开着的窗户里扔了出去,紧接着他又一下赶一下地把散落在床和地板上的包装精良的阿持玛和绿皮子的清凉台统统扔到了窗外。然后一头倒在被子上喘起气来。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那一捆大团结,用微微颤抖的手把捆在钱腰上的纸条撕开,一张张与大团结一样大小厚薄的纸片纷纷落到了他的胸口上。原来这一捆大团结,只有上面的一张是真的。刀疤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他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那一张大团结,似乎担心它会从他的手里飞掉似的,他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床上扑拉着那些雪白的纸片,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会是真的。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是捉弄别人的,除了小狐子给他下过一次暗手以外还没有人敢如此捉弄他。他的愤怒与心火一下就凉了下来。他十分平静地用他那因为疤痕而显得有点斜的眼睛望着夕阳西下的窗外,心里暗暗感叹着,我刀疤看来是落后于这个突飞猛进的时代了。